【散文】王爱民︱回忆也温暖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1-02-19 16:44:00

【编者按】英国谚语说:“一个父亲胜过一百个老师。”2016年父亲节已经远去,但我们对父亲的爱戴和感恩并没有远去。应广大文友的要求,本号以“歌颂父爱,向父亲献礼”为主题的征文活动继续进行。让我们用文字表达对父亲的爱戴和感恩,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向父亲献礼!




回忆也温暖


王爱民


父亲曾经指着我给他的朋友说:“这个女子我没有操心。”意思是,我的成长没有耗费父母太多心血。在我的兄弟姊妹中,大概只有我在父亲跟前读完了整个中学,一起生活时间最长,我想是因为父亲洞悉我的一切才这样说的。可是,今天,回头检视来路,发现自己成长的每一个脚印,都是父母的心血铺就。是父亲的无私大爱淹没了我成长中的那些艰难和磕绊,试问人间果真有不用父母操心而自己长大的孩子吗?

我升初一那一年,停止十年的高考制度恢复了。失去高考机会的哥哥和父亲商量后,让我转学一中,将来或许有上大学的可能。这样我有了常年和父亲生活在一起的机会,可这无疑给父亲带来了之前没有过的问题。当时,父亲的单位是水电局,但他具体的工作是负责一个省级中型水库的建设,常年工作、生活在工地。我转学后,为了照顾我,也是因为水库已经建成,蓄水正常,父亲才向组织提出申请,得以渐渐常驻机关。住宿也是一个问题,父亲单位的单身宿舍兼办公室自然成了我俩的栖身之所。他在原有一张单人床的小屋里又砌起了一个单人炕,炕头泥了小土炉子,生着火后,炕就热起来了。夏天,我睡床,父亲睡炕;冬天生火以后,父亲睡床,我睡炕。住的就这样解决了。

吃饭也是一个大问题。我们是一个多子女的大家庭,非劳动人口多,祖父祖母也年老体弱。在以劳动工分为单位获取粮食及其它生活用品的年月,我们这样的家庭是农村里收入最低的。父亲得掰着指头将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分成几股才能度过一月。记得我曾不知道因何事感叹时间过得快,没想到吸着水烟的父亲吐了一口烟说:“等工资慢得很。”那时候我还不十分理解等不到工资的滋味,但父亲经济上的窘迫可见一斑。单位是有食堂,可我如果像职工一样也上食堂的话,父亲得交双份的伙食费,经济上实在是不允许。于是,父亲一点一点给我置办了一些简单的炊具,并教我做最简单的饭菜。一个立式门柜,是杂木做的,连亮漆都未刷,很结实,也很土气。单扇门,稍不注意,柜子上的木纤就会扎进皮肤或者挂上衣服,里面可以放碗筷和油盐酱醋瓶等,柜子的上面正好可以放一个小案板。平常用报纸盖起来,要做饭了,拿掉报纸,出进的人看着稍微顺眼些。又添置了一个翠绿色的煤油炉,如果冬天生火了,煤油炉就收起来不用。

父亲从小在外求学、闯荡,常常居无定所,做家务很不在行,更不要说做饭这样的复杂活了。可是,他自我感觉对一种面食比较在行,biang biang面。他说,这种面食在河西一带非常受欢迎,并模仿武威方言告诉我,武威人说“三天不吃biang biang面,心干(刚)焦干(刚)焦的”,这种面既好吃又好做。父亲解放前在地质测量大队干过,对河西一带很熟悉,biang biang面自然成了他教我做的首选了。和面醒面,熟葱花油,烧水,切洋芋,揪面,我很快就学会了,不久就做得得心应手。有时候,等我放学回去,父亲已经揉好了面,我只管生火做就行;有时候,他可能想给我们变变花样,最常见的就是在烧水的铝壶里焖一壶洋芋,等我放学,桌子上两只碗,里面是已经剥得干干净净的洋芋。如果再提高档次,偶尔会各撒一勺白砂糖,毫无疑问,这就是一顿美餐。有时候,父亲也无法拒绝食堂飘出的诱人美味,如红烧排骨等,偶尔会上食堂打打牙祭。当然,一如既往,我吃瘦的,父亲吃肥的。

有做biang biang的基本功,我学会了做一般的家常饭,后来还学会了擀面、烙饼。记得有一次母亲也在,他们指导我做懒疙瘩。在往水里拨面时,他俩意见不一,发生了争执。母亲说:火应该小一些,拨到水里的面才会慢慢收紧,汤不会稠,面是面,汤是汤,好吃;火太大了,等面全部拨完,就是一锅面粥,类似于馓饭,找不到面疙瘩了。父亲说火应该大点才好吃,火小了,会成夹生饭。我觉得应该是母亲说得对,因为母亲做了一辈子饭,一身都是经验。为了对不会做饭的父亲表示尊重,我还是尽量将火调大些。我知道,父亲对厨艺的认识,基本停留在理论层面;母亲对父亲那些有关厨房里的理论,一直友好善意地给予否定和蔑视。今天,父母双亲早已不在,可当年他俩为此事争执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时候,每逢周末节假,食堂的大师傅会喊我给他帮忙。也许是他和父亲有共同爱好吧,每晚忙完以后,他会换上干净的衣服,来我父亲的宿舍吸一瓶水烟,加入到清谈的行列,我因此乐意被他使唤。所谓帮忙,主要就是扫地、倒垃圾、剥葱蒜等。我发现这位人称刘甲子的厨师有一样绝活,切菜。右手拿菜刀,左手手指尖轻轻摁住菜,刀贴着四根手指指甲上上下下,眼睛不用看,嘡嘡嘡嘡,切得又快又好。我记住了他切菜的姿势动作,慢慢学习、模仿,也渐渐能切得很好了。多年后我在婆家做饭切菜,妯娌们边看边评论,说我是“学生式切菜”,言下之意,不同于主妇式切菜喽。

食宿解决了,还有一件事比较麻烦,就是头发。那时候,我个子没长高,头发却长得又多又长,两只辫子长及上衣下摆。早晨起来,尤其是到冬天穿上棉衣以后,胳膊翻起来伸不到后面,我自己哼哧哼哧半天也梳不起来。刚开始,只星期天洗一次辫一次,就能坚持一周。但有时候实在毛得不行,父亲只好帮我辫。他虽然身材高大,给我梳个辫子却很费劲,他辫得吃力,我还不领情。实在难看,也难受。两只辫子一个高一个低;每一只辫子里三股子头发,粗的粗细的细。我只想哭:这个样子,怎么能去学校!心里一千个不痛快。就这样纠结了好长时间,我不得不听从父亲劝说,剪去长发,成了一个短茬茬,没办法只好将就。难看是难看,洗、梳起来不再有麻烦了。

父亲一直对我们说:不管儿子女子,一定要学会做两件事,洗衣、做饭,将来不管走到哪里都不受委屈。我和父亲一起生活的最初两年,学会了洗衣、做饭。我成年后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孩子,有时候白天黑夜忙得连轴转,没有人可依靠,虽然一堆家务,但还真是没有难住我,我也没有因此而受委屈。好多年以后,单位有同事知道我会做饭而且还做得不错后,大为吃惊,说:感觉你不像是会做饭,真是深藏不露啊。

两年初中,还培养了我对文字的兴趣。放学回来,周围都是大人,没有同龄伙伴一起消磨时间,也没有什么作业,无聊时,就看报纸,没报纸就看父亲的文件。有一次,我翻床底下的一只小木箱,发现有一本很厚很旧的书《万山红遍》,作者黎汝清,上下册。这部书深深地吸引了我,等父亲发现时,我已经基本看完。他问其中的一些章节,我能清楚明白回答,主人公郝大成、吴可征为信念百折不挠的精神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是我看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后来陆陆续续有一大批小说陪我度过了许多空闲时间,还记得书名的有《黎明的河边》《野火春风斗古城》《李家庄的变迁》等。书大多是父亲搞来的,他有时候会问我书的内容,也会讲一些与书相关的事,但父亲说得最多的话是:光线暗,别看了,会成近视眼的。可我总拒绝不了那些诱人的故事的吸引,真正欲罢不能,只要躲过父亲的视线,照看不误。几年后,果然应了父亲的告诫,成了名符其实的近视眼。好在对文字的兴趣一直保留到了现在,阅读成为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每天诸事忙完后翻几页书成为最大的享受。

我曾经生病,医院治疗效果不佳,惆怅彷徨之际,有朋友说:要不从别的方面想想办法?他带我到一个周易大师处。大师演绎了一番,最后大概的结论是:已故的父亲想女儿了,回去“撩成一哈”,如此这般。我一时语塞、哽咽,难过的感觉瞬间攫住了我所有的神经。回来的路上,一种久违的温暖涌上心头,以至泪水溢满双眼。我相信,父女连心,女儿饱受病痛之苦,如果灵魂永在,父亲能不心痛能不想念吗?如此想来,我感觉浑身轻松安泰。六感告诉我,父亲并不曾离我而去,他一直在看着我,尤其在我生病这一段。他一定是在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提醒我我自个曾经在心里给他的默默的许诺。

我突然又想到父亲曾经说过的“亲人最毒”的话。那还是我上初中时,因为父亲单位在城郊,很少单独外出的我有一天去了一个同学家。等玩够了回来,见父亲一脸焦急地坐在屋子里,他批评我擅自行动,说应该告知大人,或留个字条。晚上躺下后,他说,人都认为世界上亲人最亲,但有时候,反而是亲人最“狠毒”,比如,当你遇到什么事时,亲人身不由己会从最坏的方面考虑,冒出的念头都是你可能遇到的麻烦和危险。不是他愿意让你遭遇这些,实际上是担心的另一种表现,他就怕你遇到这种麻烦。只有亲人才会这样。说实话,当时我只当寻常听听而已,丝毫没有想到这话与我有什么相干。今天想来,我随意的一次外出游玩,让父亲多么惦记、不安,以至思虑非常,更不用说其他了!如此,我才理解了当年父亲的一些做法,比如每次要下乡或者远赴外地,他都要对我的吃喝拉撒及行动做出安排才放心。我只当他不放心我,有意限制我的自由。

这两年跟着父亲读书,他的慈爱和威严渐渐地消解着我的顽劣和愚昧,我在一天天长大,一天天由混混沌沌开始明白人事,也渐渐以比较满意的成绩来回馈父亲的付出。记得有一次,父亲参加了学校召开的家长会,是冬天一个阴沉的傍晚,在返回的路上,因为天黑,父亲的大手抓着我的小手。他说老师一直在表扬我,要他向家长们介绍是怎样教育的。我忘了一路上父亲说的话,只记得我的手在他的手里,他中式棉衣的长袖口正好盖住了我的手腕,我不仅手是温暖的,全身都是温暖的。县城东郊的小路黑黢黢的,周围一片宁静,我们就这样走着说着。父亲心情愉快,我也欢喜雀跃。多么好啊!这种温暖的情景陪伴我几十年,不经意间就会溢满全身,根本不需要回忆,因为它就这样生长在我心的一个角落。

(插图来自网络,特此致谢)


【作者简介】



王爱民,女,汉族。甘肃省通渭县人,现为甘肃省定西市第一中学高级教师。1986年6月毕业于西北师范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2014年获甘肃省中学骨干教师荣誉称号。兼任《定西一中校报》编辑、主编,并荣获第二节全国校内报刊优秀编辑奖。作品散见省内外一些报刊。


【刊名题字】李广志

【本刊主编】成永军

征文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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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关文学》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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