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自法:书桌的故事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2-07-01 08:5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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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自法作品



作者简介:王自法,男,1969年出生,鄄城县中学教师,高级职称,爱好写作,经常在学校刊物发表作品。

书桌的故事


                                  王自法


    小时候,家里很穷,根本上不起学。看着伙伴们陆续一个一个,每天捧着书上学下学,想象着他们在学校里,趴在书桌上,听老师讲很多精彩的故事,我简直眼馋死了。

     终于,在我十岁的时候,父亲禁不住我的死磨硬缠,把我带到了老师跟前。

    记得那时入学很容易,只要能把自己的十个手指数过去,考试就通过了。

    可是,我干活时刚刚伤了手,右手被纱布缠了个严严实实。

    老师无奈地摇摇头。

    我那时吓出了一身汗,生怕老师不收呀,我眼巴巴的望着老师。

    看我比别人高出了小半头,老师苦笑着,“入学考试就免了吧,——可你怎么写字呀?”

    “我可以用左手,”我急不可待的说,“老师,我左手什么都会做的。”

    老师“哦”了一声,将信将疑的打量着我。

   “是真的,”父亲插了一句,“他常用左手。”

    谢天谢地,我终于成了一年级的小学生,也可以趴在书桌上听老师讲课了。

    其实那时的所谓书桌,只不过是用支架支起来的一些破门板,或者是用土墩当桌腿,上面再放上一个土坯做桌面。几个孩子围在一块,老师就开始上课了。

     第一节课老师教我们唱歌:

    “打开电视机,

    ,

    身穿绿军装,

    对咱笑眯眯,

    。。。。。。”

    大家唱得都很带劲,尤其是我。

    ——虽然我们还不知道电视机是什么东西。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要上初中了,我和伙伴们都由小不点长成了大个子,原来的书桌不能再用了。

    学校贴出通知,愿意继续上学的学生必须自带书桌。

    可是,可是,我往哪里去弄自己的书桌呀?!

    一家人都愁得吃不下饭,我那时好担心父亲让我退学,所以也是暗地里着急。

    还好,一个好心的邻居到我家来,对父亲说,你家孩儿上学很棒,不上学实在太亏了。我家有张烂菜桌,让孩子凑和着用吧。

    一家人都千恩万谢,我自然更是欢天喜地。

    桌子搬来了,可是,可是,这还算一张桌子么?因为年岁已久,桌面早已破损腐烂,桌腿也少了一个。

    我硬着头皮把它带到了学校,引来了大家一阵哄笑。老师也说,这,这还能用么,估计烧火也不合格了。

    说归说,可是还得用呀,因为桌子最矮,老师让我放在了最前面,同时让另一个也没有书桌的同学和我同位。因为少了一条桌腿,我和同位弄了几块砖垫着。

    为了保护这来之不易的书桌,我和同位约法三章,一是暂时不用的书必须放在地下,二是在写字时不许用胳膊压桌子,三是下课后我们轮流看护书桌,以免被别人不小心碰坏。

    初中的课程多起来,,还有了历史和地理。我和同位都学得津津有味。只是地理老师是甘肃人,口音和我们这里太不一样,他总是把亚洲说成牙猪,把陆地说成骡的,我们听不大懂,可是也只好努力去学。

    期中考试,我考了班级第一,同位第二。老师也为我们高兴,表扬我俩说,别看他俩用的桌子孬,成绩可不赖呢。

    我和同位都深受鼓舞,学习更有劲头了。

    几个月后的一个周末,同位兴冲冲的来我家告诉我,他的爸爸给我们做了一个新书桌了!我欣喜异常,便和他飞奔去看:

    这是怎样的一张书桌呀,四根弯得像狗腿一样的木棍,支撑着一张发黑的破木板,木板上还有几个大洞——它歪歪斜斜地站立,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所有的加工工具,不过是一把菜刀!

    我和同位仍然很知足,喜滋滋地把“新书桌”抬到了学校。

    初二暑假的一天,同村一个在八中教书的老师来我家串门,当时我正趴在香台上写作业。临走时,老师似有所思,看了我一眼,嘴里喃喃的说了句:“这小家伙,还挺用功呢。”

    临开学的时候,这位老师又来了我家,他是和父亲商议,看能不能带我到八中上学。

    老师说,咱村的学校,老师都是临时代课的;八中是正规的国办学校,老师教得很好。

    当时父亲正生着病,他很为难。

    老师接着说,在八中读书,不用交学费,干粮可以自己在家里带,学校里的伙房免费给馏热,每月交八斤小麦的汤面外加五元的菜金就行了。

    父亲仍然有点犹豫。

    老师又说,八中有书桌,好得很,不用自己带。

    父亲终于同意了。

    八中的全名是鄄城第八中学,在现在的董口镇,那时似乎已改名叫鄄城第一农技中学(后来与十一中合并成了实验中学)。由于黄河连年淤灌,学校当时已破败不堪,整个学校只有高三和初三各两个班的学生——我是这里真正的关门弟子。

    来到八中,我有一种见了世面的感觉:这里的老师都是正规学校毕业的大学生,校长是后来当了县教研室主任的李俊法,李校长的物理课讲的非常棒。记忆最深的是一中现任书记苏西普老师,苏老师当时同时担任初三和高三的生物课,他上课从来不拿课本,只带两锭粉笔,而且写得一黑板漂亮的粉笔字——同学们都很崇拜他。

    在这里,我认识了天平,认识了试管,认识了显微镜,还认识了一批新同学——他们也很穷,但是学习都很刻苦。

    尤其让我欣喜的,是领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书桌,上翻盖的,不但外表漂亮,而且在拿书放书的时候,会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清脆悦耳,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音乐。

    很快地,我发现,这里的学生成绩真的太棒了,和他们比起来我简直什么都不会。没办法,只好比别人更用功。

    期末考试的时候,我考了班级十六名。在本村当惯了第一的我,心里很失落。

    班主任老师还是表扬了我,说我进步快。老师还私下里安慰我,班里“胡子生”多,新生不可能考更好的名次当时班里有很多复课生,有些是高中毕业又回头上初三准备报考中专的,他们的年龄都偏大,有的据说都快三十岁了——胡子又黑又长,我们平时都戏称他们是“胡子生”。

    转眼过了年关。

    一天上午,我正在教室里上课,邻居大哥来学校叫我快点回家——原来是父亲病重了,想见我最后一面。

    父亲把我叫到跟前,对我说,孩子,我知道你上学贪,可是咱家穷,连个书桌也没能给你。你是好孩子,不要生父亲的气,以后也不要太难为哥哥姐姐。

    我悲痛欲绝,也理解父亲。我决计自力更生,不再踏进学校半步。

    父亲走后,我不顾哥姐的强烈反对,自己在架木工地找了个活。活很简单,就是帮人家装车什么的,每天挣三元钱的工钱。

    这活实在是太累了,一天下来全身都散了架,双手磨得鲜血淋漓的。第二天带了副手套,晚上睡觉的时候手套和肉都粘到一块了,根本摘不下来。

    可是,我还是经常梦到那个漂亮的书桌,听到它那悦耳的咔嗒声。

    麦收之后,哥哥姐姐流着泪,押着同样流泪的我又回到了学校。

    我何尝不想上学呀——可是,到了教室才知道,我原来的书桌早已被学校收回了!

    班主任老师安慰我:不要紧,不要紧,我再去学校里找找。

    两天后,我终于领到了新书桌,虽然不如原来那个漂亮,而且有些脏,我还是很感谢老师——感谢一辈子,永远。。。。。。

    离中考已经很近了,我的功课实在落下了太多,有些公式都记不大 清了。我心里急呀,没黑没白的学起来。

    最后的一次摸底测验,物理我竟然考了满分。

    后来,居然考上了高中,又上了大学。

    再后来参加工作,成了一个教师,再也不用为书桌发愁了。

    可是。。。。。。,每当我走进教室,看到书桌损坏时候,我便会怒不可遏,甚至大发雷霆。

    看着学生们诚惶诚恐写满不解的表情,我的心里在流泪呢:同学呀,你们哪里知道,你们的老师有着一段难以释怀的书桌情结。


    ——藉此贫困救助金发放之时,谨以此文献给那些经历过和经历着苦难的人们,期望唤回些许良知。。。。。。 

                                                           

                                             二零一三年初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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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雨总第142期 编辑: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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