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何必为难死者
杨G兰的遭遇，让我想起了《祝福》中的祥林嫂。只是她却更为不幸，至少祥林嫂在离世之后就已被大多数人遗忘，其余一部分还记得她的，也只是把她的故事当做饭后谈资，而不至于打着各种旗号对她加以指责。而如今杨G兰的离世，不仅引起话语狂欢，更有人站在道德和法律之上对她的杀子行为进行谴责，以至于让这位生前饱受困苦的妇女在死后也不得安宁。
相信今日在网络上发声的诸公一定都读过先生的《祝福》，也一定知道彼时的祥林嫂最需要的是什么，鲁镇的百姓最令人憎恶的是什么。那么诸君一定也知道如此谴责一名死者意义何在？今日于网络上对死者大加指责的自己与小说中鲁镇上的麻木百姓又有何不同？
笔者最初获知杨G兰杀子的消息是在朋友圈里，朋友分享了一篇凤姐的文章，如今该文章已被和谐，但其中对于绝望的描述我依旧记得。绝望确实是大多数者结束生命的动机，只不过造成这绝望的原因有许多。斯人已逝，我们无从猜度是什么让杨G兰绝望，但我确信这一定与贫穷分不开。
我的那位朋友在分享凤姐的文章时谈到了这是一个让各个阶层的人都会感觉绝望的时代，这一点必须承认，只是我们却还忽略了另一点，那便是有些绝望会随着时间慢慢消解，有些绝望却会随着时间致人死命。之前在网络上还读到了一段关于弱者的论述，大概意思是这个时代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弱势群体，每个人在相对的比较之下都是弱者，这话看似没错，只是也不全面，即有些弱最多不过是精神上空虚自卑，有些弱，却能让人无法生存，杨G兰便是后者。她所代表的是这个社会上相当的一群人，他们生存艰难、困苦谋生、每一刻都行走在绝望的边缘。
可是对于这样一群面临生存困境的弱者，我们的态度却时常是冰冷的。今年年初我在写作《失语者的故事》的时候，曾有人指责我的文字把自己放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其时我愤怒而又悲哀。如果说替生活境遇悲苦的失语者发声便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那么我会永远站在那里，只因为若是不在那里，就意味着让失语的他们继续沉默在时代的边缘，继续生活中那无休止的轮回。
事实上，许多时候我们所谈的理性，所谈的冷静都不过是在为自己的不作为寻找冠冕堂皇的借口，于问题的解决并无意义，顺着这样的理性思考下去的结论就是自己什么也不用做，只管安心地等就可以，然而我们究竟该等到什么时候呢？其实归根结底，操纵这一切的不过就是我们多年来雷打不动的看客心态，只是如今我们用理性来遮掩自己的旁观而已。
这样的旁观集中表现在今日网络上的两拨人，一类便是长期霸占各种评论区的广大群众，发言简单粗暴，动不动便搬出大义来指责人，但却从来不做任何实际的事情。一类是长期霸占各大门户网站评论版面的所谓知识分子，发言艰深晦涩，每遇事端必定大谈玄理，却从来得不出任何有用结论。自然在这两者之内也可细分，前者中有一心围观看热闹的，。后者中有畏缩怕事的庸儒，也有向利发声混淆视听的腐儒。这两拨人同属看客，又一同在有意无意地消解着人们对他们所大谈的大义和玄理的信任。一直到如今，我们不谈大义、回避玄理，在一个道德和理性泛滥的时代迷失了真正的道德和理性。
今日，太多的人把道德和理性当做工具，以至于让我们渐渐忘记了道德和理性的最初意义和最佳意义应该在于关怀。用道德的温度、理性的智慧去关怀自己，同时关怀更多的人，一个真正信仰道德和理性的时代正应该是人们互相关怀的时代，而不是用道德绑架人，用理性愚弄人。而我们若真正明白了这点也便应该知道该怎样看待杨G兰杀死四个孩子然后的悲剧，也便应该知道我们需要做的不是分辨杨G兰杀子应不应该被谴责，不是去猜度究竟是什么促使她做出如此决定，而是尽可能地反思自身，不让悲剧重演，不让悲剧发生在自己身边，也许我们每个人的身边都有如杨G兰一般的人，也许我们都曾经无意识地充当了一场悲剧的帮凶。
写到这里忽然间感觉到了无力，因为我知道自己这是在单纯地呼吁。
对于今天的我们，呼吁常常是最为无用的办法，但又很可能是最为有用的办法。在我们的这个国度，举凡社会问题的探讨最终都会归为上层建筑和国民性两个死结，两千年来，两者互为因果一直发展到今日。上层建筑所造就的体制环境会影响国民性，国民性也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上层建筑的制定方向，面对不得不进行的改变我们需要从哪里开始，这样的问题一直在争论，却从未有结果。其实在探讨从哪里进行改变之前，我们首先还是要明白究竟为什么要改变。于我而言，这样的改变是必然要进行的，只因为这现实在威胁我们自身。无论是魏则西、雷洋、徐玉玉还是杨G兰，都是“我们”中的一员，而你我也很有可能成为又一个“他们”。面对如此的现实，我们需要互相搀扶着做些事情，也需要为自己的命运做些事情，我们所需要的改变应该是为了我们的幸福。
没错，这是一种呼吁，但却是一种必须存在的呼吁，在空洞浮华的今天，我们太需要一种实在质朴的表达，太需要回归自己我的命运做一些思考，毕竟现在还来得及，毕竟很快就来不及。
附注
2016年8月24日下午，甘肃康乐县景古镇阿姑村山老爷弯社，杨G兰杀死自己的4个孩子，服毒后不治身亡。不日，其丈夫再次服毒身亡，四世同堂的8口之家，6口人身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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