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第三类人，中国女律师走得是怎样一条路？

作者 | 尹灿星 河北世纪方舟律师事务所

来源 | 智合法律新媒体

■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智合立场

人们经常说“男人、女人、女博士”，认为女博士是第三类人；实际上，女博士仅仅是因为学历高令男人觉得无法驾驭。私认为，女刑辩律师才是这个世界上神奇的第三类人的存在，不仅学历高，更是天天看守所来、，冷面霸气，一眼扫过去便觉得寒风四起。

作为一个从业五年的女刑辩律师，自毕业起，便跟随河北刑辩大咖康君元进入刑辩领域摸爬滚打。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还未长到我看透世间一切，洞悉世事，但也未短到我对这个行业没有一点自己的认识。因此我来说说我的一点粗见。

诉讼律师和非诉律师坐到一起就爱比到底谁累，刑事律师和民商律师坐到一起也爱比谁累，常常争执不下，最后的结果是达成一致意见——“大家都累成狗”才罢休。虽然我也知道非诉律师和民商律师为了一份意见书或者备战庭审也不眠不休；但是刑事律师身上的担子可不仅仅是金钱啊，更多的是名誉、自由，乃至生命啊！

刑辩律师身体累，且不说案卷十几本几十本那是常有的事，且不说有的庭审直接就开一个星期，就说当事人被关押会见这一项，这便与民商律师大不同。民商律师接待当事人，“你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办公室，咱们把这个事谈谈”，当事人可以来，这就省了律师多少的时间多少的精力啊。但是刑事案件不一样，除取保候审之外，大部分当事人都关押在看守所，丧失了人身自由，因此，只能是律师披星戴月地去看守所见当事人。一个城市还好些，异地关押的光这路途这一项，就已经基本耗完了律师早起刚冲满的血了。

前一阵有个当事人被关押在甘肃下面的一个县，因为时间紧，又临近中秋，一票难求，所以只能先坐四个小时高铁到达西安，再坐一夜火车硬座达到天水，之后再包车三个小时到达这个县。全程基本无休，洗漱一把便去了看守所，会见完毕，继续原路返回，到家已累摊成泥，虽然会见仅仅半天，但是着漫长的过程着实对身板是个考验。

还有一次冬天雪天的会见也让我每当想起仍心有余悸。去年的冬天，康律师和我办理的一个案件，当事人被关押在外市的一个下县，县城不通火车，但是当事人急于见律师，当时刚下完大雪，于是小女子只能孤身一人驱车前行，高速封路，只能选择省道，那都不能算开车，只能算做“滑翔”，车速稳定在二三十迈，不用踩油门，全程必须高度精神集中，握紧方向盘，本来两个小时的路程走了六个小时还没到，一路上看到多起交通事故，在还有三十公里时，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开车了，只能将车停在路边，就像旅行中搭车一样，站在路边，伸出大拇指，搭乘陌生人的车这才到达看守所，返程的话，如此艰难的过程再乘以2。

非律师看官看了可能觉得我危言耸听，那我举个栗子…

附上一张所里张鑫律师在出差两天山西又出差保定，中午吃饭时已经瘫倒在椅子上的照片…这可是身高180,体重180的，年仅28岁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啊！！

再附一张冬天大雪开庭期间，康律师只是说身体略有不适，结果抽空去了诊所，医生都说“这么严重，还不赶紧好好歇着！”

所以，很多人对于律师工作不理解，觉得律师只是天天坐在办公室吹着空调，冬天冷不着夏天饿不着，法庭上动动嘴皮子而已，钱就轻松入袋，且不说脑力劳动，但是这体力劳动，就已经很多人望而生畏。

很多人对律师都有一种误解，总觉得有麻烦事才找律师，律师似乎不是多么吉祥、惹大家喜爱的行业。其实，律师比解决纠纷更重要的功能是预防纠纷，但是这一点并没有被广为接受。尤其是刑辩律师，当事人见到刑辩律师时基本上一生中最为倒霉的时刻，或锒铛入狱、身陷囹圄，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很少有人能在有预感时去找律师咨询看如何能化解问题。

都说，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因此面对如此众多不幸的事情，刑辩律师每天接收的都是负面信息，面对着各种哀愁苦脸，听闻了太多世间惨剧，听惯了太多唉声叹息，也见识了太多悲欢离合。在这样的环境下，时间久了，职业的烙印便会逐渐加深，人似乎越来越沉淀冷静，但是另一方面，似乎也不太那么容易快乐了。

以我为例，犹记得上初中时，和朋友们在一起学习卷舌头、皱眉，在当时无忧无虑的时光里，皱眉都是一项需要学习的表情；但是现如今，即便是正常的表情，也会眉头紧锁，其实也并无烦心事，但是眉头紧蹙已经成了一种不自觉的表情常态。

都说律师的一年工作经历相当于其余行业的三年经历，饱经沧桑，作为一个三十岁的女律师，前几天当事人说我“看上去至少三十五岁，有十年的工作经验”时，作为刑辩律师，对于当事人的这个评价，我应该是欣慰的，但是作为女人，无疑是失败的。

附上一张前几天开庭前和当事人交谈的照片，其实当时没说什么沉重的，但是同事看了照片问我，“看你皱的这个眉，和你是有多大的仇！”...没办法，皱眉已经成为日常表情了，总是看上去不太开心。

一个人无论在生活中是如何身居要职、无论多么呼风唤雨，但是一旦锒铛入狱，都显得苍白无力，信息隔绝、案件进展、应对策略、命运走向等所有的问题都是未知，任何猜测都只是一种可能，巨大的无力感吞噬着个人。

刑辩律师在长期的工作中，也有深深的无力感，虽然现在法律法规都给了犯罪嫌疑人、给了律师很大的权利保障，但是有些权利并没有规定相应的救济措施，有的规定还流于形式，只是听上去很美。比如律师有调查取证权，但是实践中真正配合律师取证的单位少之又少，对证人取证又风险重重。比如律师可以申请调取证据、可以申请证人出庭、可以申请取保候审，但是决定权都在于办案机关，律师也仅仅是可以提出申请而已；比如办案机关无理限制律师会见，律师只能向相关部门反映…相信随着法治进步各方面的规定都在逐渐完善，这需要方方面面的努力。

一个案件的出色辩护，取得良好的辩护效果，需要多方配合和努力，虽然一直都在强调依法独立办案，但有的案件会有很多案外因素的干扰，因此律师在提出了专业的法律意见的基础之上，在穷尽了所有的努力之后，结果也未必能满意，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会席卷而来。

印象中始终记得那一幕，三年前康律师代理的一个案件，出具的法律意见完全没有问题，但是由于案外因素导致结果不理想。当时接到法官电话时，他一下子跌坐在椅子里，长久不说话，那时是下午五点左右，屋子里没有开灯，落日的余晖从窗外打进来，气氛凝重。许久，他才像苏醒过来一样开始缓慢动作地开展后续的沟通工作，因为越是案件不理想，律师越应该做好解释工作。但是那一幕，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头，悲伤又让人心疼。

如前所述，当事人在其人生最低谷的时候遇见我们，在我们专业知识的服务之下，当事人的情绪越来越稳定，家属也不再是当时无头苍蝇一般的焦虑状态。大家都走在了正常的刑事诉讼的轨道中去，在刑事诉讼的架构中找寻着自己的位置，发挥着自己的作用。当事人和家属对律师越来越依赖，有时候就像孩子找妈妈一样需要我们，哪怕案件没有进展，也愿意看一眼我们才安心。

在庭审上，当事人面对陌生威严的法庭，眼神在找完家属之后，最急于寻找的人便是我们刑辩律师；看到律师，眼神便也不再慌乱。

当被告人无罪释放向你感激甚至要下跪叩首时，当当事人和家属数十人簇拥着你向你致敬时，当逢年过节你都能收到当事人的感谢短信时，当他们用各自的方式向你表达感激时，作为刑辩律师，那种荣耀、那种被依赖被需要、那种价值感便会爆棚。那种感觉，是另外一个人将生命和家庭向你的托付，而你成功地完成了这种托付，这种感觉，是民商律师和非诉律师是无法体会到的。

就不说结果是无罪的那种巨大的成就感了，，被告人的女儿给我们所发的微信截图。

以上仅仅是我个人的一点粗见，当然，每个刑辩律师的经历不同，自然感触也不同。因此，私以为，在中国做一个刑辩律师，难，做一个专业的刑辩律师，更是难上加难，而要做一个专业的女刑辩律师，只能让人不禁大喊一声：“壮汉，请受我一拜！”

现实生活中，很少有人愿意去做专业的刑辩律师，有的律师一听刑事案件就如临大敌，急于将案件甩手，但是刑辩的过程痛并快乐着，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让当事人能够有说话的权利，让有罪的人在法律范围内从轻减轻、让无罪的人能够伸冤。

尘归尘、土归土，如此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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