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第74期：拾音散文——杏黄时节

【作者简介】黄维东 ，甘肃榆中人，甘肃省水文水资源局副局长，正高级工程师。

作家近照

    记得小时候，老家的庄前屋后有许多的杏树，春天里杏花开的时候，白色的粉色的花瓣妆扮了整个村庄，蝴蝶和蜜蜂飞舞其间，有如仙境一般。不几天杏花儿开败了，就结出一个毛茸茸的绿色小杏子来，等到指头蛋那么大的时候，馋嘴的孩子们就开始摘着吃了，将绿杏子放在嘴里咬破皮儿，酸到牙缝里去了。平时看着别人吃杏子或者提起杏子都会条件反射流口水。不知道什么人出的主意，说是绿杏子把皮吃了，将里面白的胖胖的杏仁放进耳朵里就能孵出小鸡娃来，小伙伴们的耳朵里就经常塞着小杏仁，等着变成小鸡娃，几天后白杏仁的颜色都变深了，但始终都没有小鸡娃出来，再换一个杏子吃了再孵，虽然知道是哄人玩的，但大家只当成一种游戏而乐此不疲。
    

摄影：兰星

俗话说，桃饱杏伤人，杏子吃的多了，不消化胃就会疼，特别是没有成熟的绿杏子更容易伤人，大伯家的三姐就因为肚子饿吃多了绿杏子，胃疼得哭爹喊娘倒在地上打滚，后来用架子车拉着去医院抢救。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农村挨饿，大人小孩没吃的，饿了吃几个杏子解馋救饥，从杏子成形一直吃到杏子成熟。可以说，杏花是家乡一道亮丽的风景，杏子陪伴了我们的童年甚至一生。

    杏子绿的时候是酸的，等杏子黄了的时候，一树的金黄，随手摘一颗咬一口，软软的绵绵的甜甜的，既能填肚子又很是解馋。自然生长的杏树结出的杏子一般个头小，杏仁吃起来苦的杏子叫苦核（hu）子，不苦的叫甜核子，嫁接的杏树结出的杏子大又甜，又叫它大接杏，个头有两三个小杏子那么大。吃不了的杏子把外面的果肉捏下来，晒成干杏皮，冬春季咳嗽时熬成杏皮水，能止咳润肺，杏皮平时装在口袋里，随时拿一块含在嘴里，又酸又甜，慢慢品味，算作是我们的零食，也是一种享受。杏子黄了的时候，也有人挑两筐进城去卖，城里的孩子坏得很，经常把乡下人的杏子抢个尽光。暑假里，杏子黄了，我和姐姐抬一筐杏子去转外家，回来的时候，框子里又装满了舅舅家的杏子，一家人围着吃得很香，现在想起来可能感觉有点好笑，都是一样的杏子，十几里路上抬来抬去的就不怕麻烦费事吗，可又谁知，杏子就是一种信息，是母亲给娘家的一封信，是表兄弟表姐妹们的骨肉情结，是两家人的一种思念，其中的亲情味道别人怎么能体会到呢。

       杏子熟了以后里面的杏核壳非常坚硬，砸破外壳，杏仁就露了出来。杏仁是杏子最值钱的部分，可以炒熟了吃，腌咸菜时加几粒味道鲜美，女人们把杏仁嚼碎涂抹在粗糙的手上脸上算是当时最好的美容剂了，更重要的是杏仁能榨油食用，还能卖上好价钱。那时候捡杏核，砸杏仁，就成了大人交给我们这些孩子的任务。先是把自家的杏树看好，熟透了掉下来的杏子要随时捡回来，绝不能让别人家捡了去，也就经常因为谁家的孩子捡了谁家的杏子或杏核，两家人就吵架闹矛盾的。学生放学了一边走路一边低头认真地看着路上有没有杏核捡到。孩子们一有空就弹杏核，争取把对方的杏核赢了来。弹杏核也有技巧，每个人手里藏着几个杏核，具体数字互相并不知道，大家同时喊：一摆……起！猜……卜漏……翅！然后同时伸手看谁手里的杏核多，其他人都要把自己手中的杏核交出来，由他两手捧着往地上猛地抛撒开，在两个距离适中的杏核之间用指头划一条垂直线，然后拇指扣着其它另外一个指头，紧挨一个杏核，瞄准另一个杏核弹将出去，两个杏核碰上就算赢了，从其中拿走一个，再从剩余的杏核中间找距离合适的一对继续划线去弹，弹出的杏核碰不到另一个杏核就算结束，在两个杏核之间划线也要格外小心，手指动了任意一个杏核也算输，头家输了二家弹，二家输了三家弹，按拿出杏核数量的多少为序，以此类推，直到把杏核全部赢完为止。这其中也有很多技巧，向地面抛撒杏核的时候，既不能用力太大也不能用力太小，用力过大，撒开的杏核之间距离过远，命中的机率就小，反之，用力太小，杏核撒不开，相互距离过近，手指划线时动了子也就输了。会弹的人，抛撒的力道刚好合适，杏核之间的距离匀称，有的怕动了子，把小拇指用牙使劲咬一下，指头变窄了好划线，技术好的，一路赢将下去，后面的人就提心吊胆，使劲吆喝，扰乱视听，尽量让弹者出差错。有讲策略的，你拿三个，我就拿四个，抢了头再说，也有虚张声势的，手里拿着一两个，故意把手弄得鼓鼓的，骗别人多出子，以少胜多。有时候大伙嫌弹子来的慢，就玩拾子，先划个圆圈，次序同前，头家把所有的杏核抛撒出去，撒在圈外的没收充公，只在圈内拾子，拾某个子的时候不能动其它子，一旦动了就算输了，剩余的子加上圈外的子就由二家去拾，二家输了三家拾，直到拾完为止，这也有个技巧，抛撒的幅度大了就会把子撒在外面，幅度小了子堆在一起，一拾就动了别的子。 后来感觉这些功利性的玩法实在没有意思，我们就发明了一种以弹杏核模拟打仗的玩法，用三五个杏核堆成一个个堡垒，周围再挖上战壕，先猜拳，赢了的先开战，在远处用一个杏核瞄准对方堡垒，使劲弹出去，越过战壕击中打散对方堡垒就算赢了一处阵地，接着继续攻打，直到失手打不中为止，。，打掉了对方的堡垒，有种把台湾岛给解放了的自豪感。

       平时把杏核积攒起来，暑假里闲了就砸杏仁，记忆犹新的是，下雨天大人小孩都在家，比赛砸杏仁，看谁砸的杏仁多，一般谁砸的就属于谁，自个上学的费用就靠这些杏仁了。那时候穷，交不起学费和书本费，到生产队干部那儿开一个困难证明，五毛钱的学费就可以免去，小学语文数学两门课本费大概三毛钱左右那得必须要交，这时候杏仁就派上用场了，拿两碗到合作社收购门市部卖了，交了书本费才有资格去上学。当然父母亲砸的杏仁属于大家用，母亲把积攒起来的杏仁用个布袋装起来，扎紧口子保管起来，平时换点针头线脑，过年时卖上几斤就可以买几尺布给姊妹们做件新衣裳。我有时候偷着把母亲的杏仁卖了，买几块饼干吃，剩余的钱买小人书看，记得还买了两本课外书，一本是词组成语造句，一本是数学练习题，一有空就抄写那些词组成语造句，解数学练习题。这些学习习惯也是因为有所启示，记得有个同学，家境条件好，他母亲是老师，又是我们的班主任，看她经常给她的孩子额外布置抄写和练习作业，自己也想着怎么偷学些本领把这些富家子弟给赶超了。后来不知不觉自己的作文水平提高了，不时地老师就会拿我的作文当范文念给同学们听，心里得到了极大地满足。解数学题的兴趣也日渐浓厚了，曾经走路想着解一道题结果碰到了树上，一辆车停在了我面前还没反应过来，甚至一道题解不出来的时候，苦思冥想，结果在睡梦中解决了问题。可谁又会想到，就是母亲积攒的那一个个杏仁唤醒了我学习的兴趣，换来了我的知识，给了我信心，也成就了我的今天。
        如今我已步入中年，常年奔波在外，疲于应付，一年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春天里偶尔回去一次，老远看到漫山遍野的杏花，欣喜之情油然而生。终于到了自己的老庄，转出转进，已是物是人非，父亲在世时种了好多树木，由于经常修剪和呵护，门前的杏树长得分外地旺盛，杏花开得余外密实好看，父亲走了，有些树枯死了，有些树开的花稀疏了。还好，父亲生前把成了材的杏树亲手做成了各种桌椅板凳门窗家具，看到眼前父亲留下的物件，分明闻到了一股杏木的幽香，也就自然而然想起了勤劳受苦一辈子没有享几天福的老父亲。我也幻想着将来哪天我退休了，能回到家乡，把门前的杏树修剪了，再多种上几棵，把以前的生机找回来。
        每每看见杏树想起杏子，就想起了故乡，想起了亲人。杏子是记忆，杏子是乡愁，人生就如这一枚杏子，酸甜苦尽在其中。

编者语：此文前面已经发布，作者认为没有写出心中乡愁，又修改了一下，被其精神感动小编又重新发其修改稿，以飨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