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寂静的村庄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1-08-06 12: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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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山与大多山里的村庄一样,背靠山峁面朝沟壑。山峁连着山梁,将村子环抱成了半圆。村里曾经住着数十户人家上百口人,一溜儿的院落窑洞错落有致,很是热闹。时隔三十多年,对于儿时庙山的记忆依旧犹新:夏夜的麦地里,高高摞起的麦捆,吃饱后卧在麦茬上的羊群,摔跤的大人和追逐嬉戏的小孩儿;烈日下的大场上,拉着碌碡的老牛,扬起鞭子吼着信天游的男人和挥舞着梿枷嬉笑着的年轻媳妇儿;月色中的火堆旁,绕着熏软的红柳编耱的长辈,守在火堆旁烤玉米的孩子和吹笛子的爷爷。童年的村庄夜幕似乎降临得很早,煤油灯微弱的光,在各家窑洞的窗户上闪闪烁烁,玩疯了的野孩子们深夜却不肯回家。那时,孩子们的叫喊声夹杂着大人们呼儿唤女的呵斥声,总是回响在夜的深处。

“昼出耘田,夜绩麻”,长辈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日子过得不急不躁。村里只有一条象模象样的山路伸向外面的世界。很多年,几经拓宽依旧被拖拉机和路过的油罐车碾得坑坑洼洼,崎岖了一年又一年。风起时尘土飞扬,雨落时泥泞不堪。

忽然有一天,有人沿着这条山路走出了村子,不久带走了全家人。后来,不断有人离开庙山,拖家带口扑向了外面的世界。不经意间,村里入土的入土,嫁人的嫁人,只有七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守候着灰头土脸的旧窑洞和破瓦房。没有了村学,没有了儿童疾走追黄蝶的嬉戏,没有了牛羊归圈马嘶驴叫的喧嚣,庙山骤然变得冷清空旷,山下的小河也渐渐瘦成了一股细流。那些坍塌的窑洞倾斜的院墙,那条鲜有人迹的山路旁,蒿草开始疯长。曾经,我们姐妹几个沿着这条山路步行十多里读过初中,走过了少年,走进了青春,走出了大山。

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身处异乡每年都要在那条土路上颠簸几趟,从步行、骑车、坐拖拉机到自驾,途中填坑推车的事时常会发生。渴望回村的念头总有,可心情却无法趟过远方那条蜿蜒的山路。

今年夏天庙山终于迎来了一条村村通。深秋,我们第一次踏上这条崭新的柏油路。路,依旧在山梁间穿行,车却平稳地峰回路转,那种惬意与幸福,或许只有曾经在这条山路上奔波多年的人才能体会。“风起兮白云飞,黄叶飘落兮雁南飞。”没有南归的大雁,但农历九月的庙山,秋天的味道已经很浓很熟悉,整个村子充盈着一种暖洋洋的安详,天空更加纯净辽远。对面山峁上杏树叶子大片大片的红着,一洼一洼,很是磅礴;庄前屋后各种树叶由浓到淡,黄得很有层次,明媚而耀眼;墙角的篱笆旁一朵小花探出金黄的脑袋仿佛在向你招手;一只脱了毛的公鸡啄着玉米粒咕咕地叫着,一群鸡婆兴奋地跑向它;一条野狗溜到门角,叼起一根骨头急匆匆跑开,三三两两的麻雀落在电线上望着小狗离去的方向。

院子中间搭玉米架的两根木椽,经历了四季竟意外地站成了两棵柳树,几枝稀稀疏疏的柳条在晨风中飘荡。父亲仔细地侍弄着他的老旱烟,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在他的身上晕出金色的光环。柏油路通到了村口,拾掇干净的烟叶可以搭班车到集市上换钱了。母亲自顾自地忙着准备腌酸菜,对于母亲来说这是一年中的大事,只因我们都喜欢吃。父亲前一晚就将尺把高的白菜从地里挪腾回来,其余的都该母亲做了。摘枯叶扫尘土淘洗水煮……腌酸菜的过程比较繁琐,可母亲有的是耐心,她依旧手脚麻利地做着一切。院边老槐树上两个硕大的鸟窝如同一对深情的眸子,将目光定格在父母忙碌的身影上。

六七十年代山里的女孩子很少初中毕业,大多只读完小学就回家种地,十八九岁便嫁人。问父母当年那么穷怎么想起供我们几个“死女子”上学。母亲笑得满脸的皱纹:“就是想让你们走出这个穷山沟。”母亲的笑容和满头的白发在秋风中刺疼了我的双眼。我们飞出了大山,父母已年逾古稀,却执意留在了山里。父亲说:“庄稼汉,不种地吃啥,再说干一天活吃饭睡觉都是香的。”父辈们一生视土地为命根子,或许,那些割倒在地的成捆的谷子、架在垄上的玉米棒、堆在院子里的南瓜、下了窖的土豆,一茬一茬的庄稼就是他们一辈子的守望。

山里的时光是缓慢而静寂的,很难看到人影,只有风声从崖背上呼呼地吼过,杨树叶、槐树荚哗哗地响着,树叶一片一片地落下,打着卷儿,沙沙地朝前旋去。不知怎么,每次聆听《风居住的街道》总是禁不住想:风怎么会居住在街道?它分明就居住在我们的庙山,躲在玉米叶里隐于南瓜蔓下藏在黄豆荚上;它就住在母亲院边的椿树上,日日窃窃私语,摇落了一树的叶子,摇醒了沉睡一夜的村子。

村庄醒了,薄雾从对面的沟岔缓缓地升腾起来,村子里仅有的一头毛驴该出山了,经过门前时与趴在槐树下的黄狗静静地对视着。一只喜鹊喳喳了几声,一片叶子轻轻飘下,毛驴甩了甩尾巴,抬起前蹄,嗒嗒的蹄声从新铺的水泥路上清脆地响过,缓缓的,悠悠的。黄昏时分,毛驴又驮着夕阳归来,沉沉的两袋洋芋,压慢了它的脚步,也压弯了年逾七旬的叔父的腰。不弯咋行,远方读专科的孙子每月的生活费还等着他。下地挖了一天玉米杆的婶子,也提着沉甸甸的筐从地里回来了,黝黑的脸上带着山里人独有的淳朴与祥和,斜阳在她们的身上涂抹了一层厚重的光晕。圈里的猪在哼哼;架上的鸡在等食;小狗像尾巴一样跟进了家门;院子里几大筛控干水分的白菜也该入缸了。

家家飘起了炊烟,缕缕青烟被秋风撞得东倒西歪。那一刻,这个生活着七个老人的小山村,竟有了几分陶渊明“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悠然。


作者

董培华

董培华,女,甘肃省特级教师、甘肃省骨干教师、甘肃省“园丁奖”获得者、中学高级教师,现为甘肃省庆阳市西峰区教研室教研员。爱生活,爱古典音乐,近期开始喜欢写些生活随笔,有十几篇散文发表于当地报刊杂志。所有的流水文字,只为证明自己不仅仅会教书。

责任编辑:疏勒河的红柳、雨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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