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赛作品‖疯娘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2-03-03 06:3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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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过去,也许,岁月早已风干了那些苦难,可是那些记忆,那些记忆之中的人物事,却定定地立在那里,不曾远去,不曾褪色。

所有的故事,终将落幕。所有的过往,终将留白。

惟愿岁月静好。

                                        ——题记

时隔多年,已经忘记了她确切发疯的年代了,只记得,从小,我们就紧跟在她的身后喊她疯女人,她一般是不予理会我们的胡闹的。偶尔,许是被我们吵吵杂杂的喊声烦到了,就会转过身来,作势要追赶我们的样子来,于是,我们四下里乱串,但她,一次也没有追过来过。

她身上时常揣着一团缝衣服的白线,那上面,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大小不一的针。有时候,我们也私下里议论,那团针线揣在衣服里到到底扎不扎人的问题,却往往不得而知。

常常老远看见她过来了,我们一群小伙伴们总会扯着嗓子喊:“大凉,大凉(等同于喊她傻子)……”她只管嘿嘿地笑笑,如常不予理会我们。

某一天,她的那个宝贝针头线脑被一个女同学在学校厕所附近捡到了,于是,大家躲在教室后面开始瓜分她的针头,还没分出去几个,她已经后知后觉地追了过来,吓得大家扔下东西就跑了。

她生育了三个子女,两儿一女,却似乎只有小儿子的神志是和正常人一样的。三个子女,一直也没能上过学。或许,是因为穷,又或者,是学校拒绝了他们。搜遍我少之又少的幼时记忆,很奇怪,那段记忆,也是模糊的。也难怪,那时,我才在读小学,而她的那三个子女,显然比我们大很多。

她的老公,是一个正常人,却常年被疾病折磨着,早就丧失了劳动力,而且,常年躺在炕上,需要她的照顾。一家五口的生机,多年以来,依然还得依仗着疯癫的她周旋着。

她的大儿子,抛开疯痴,却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也很爱臭美,喜欢将自己捯饬的人模人样的,喜欢手拎一个黑皮包包走过村巷,喜欢将包包抖得哗啦啦地声响。

遇人问他:“你这包里都装着啥好东西啊?”

他一准儿就会扬起脖子来,很自豪地答道;“自然是好东西了。”

那包里,果然是有好东西的,高兴的时候,他也会分给小孩子们糖果吃,却没有人清楚那些糖果是怎么得来的。说也奇怪,记忆之中,那个傻大儿子,总会不定期地失踪那么十天半个月的,一旦回村了,就是一副光鲜模样,且,春风满面,也会分给我们稀罕的糖果吃。那糖果被我们稀罕地吃过后,各种色泽漂亮的包裹糖果的纸也不会被慢待,它们往往会被我们小心拂平棱棱角角,再被加进一本课本中去。闲暇时,闻闻那好像依旧残留着的糖果香气,看看颜色不一的图画,想象着自己将来一定一定要尝够足够多口味的糖果。

疯娘似乎一直拿她的大儿子没有任何办法,譬如他什么时候外出,譬如他什么时候回家,她一概不清楚。每年农忙的时候,大儿子必定也是会外出的,大概,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城里人,是不屑于忙于农活的,也自觉不到帮助他的疯娘劳动是应该的。

相比之下,那对小儿女就听话地多了。每年,他们可以帮助疯娘伺弄那些薄田,照顾生病的父亲。

那一年,小女儿嫁去了远方。两三年之后,小女儿被婆家赶回了娘家,亲生的孩子,夫家也据为了私有。在她偶尔的话语里,村人们才知道:原来,夫家一直将她当放羊娃待见的,待生下正常健康的孩子以后,就更不善待于她,干脆,将她赶了回来,就如同丢弃了一件旧物件一般随意。

疯娘默默地接纳了悲惨回家的小女儿,依然话语不多,没有人知道,疯娘的心里,是怎样的况味。

也许,多多少少,可以让疯娘宽慰的,就是小儿子了。

上苍也许也曾将它慈悲的目光投向过这个磨难的家庭,谢天谢地,那个小儿子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当他成年以后,或许是在母亲的默许之下,或许自省促使他做出了人生之中第一个重大的正确的决定——离家出走!

小儿子走后,大儿子日日质问着疯娘弟弟去了哪里,放言要将他找回来。他挥拳抡向了自己的疯娘,抡向自己业已瘫在炕上病怏怏的父亲。只因,他不想自己也被拴在村子里,被拴在农田里,从前,有弟弟在,好歹,时间就都是他自己的,风光也就是他一个人的。可是,如今,这一切,就如同一个美梦一般,都被活生生撕开了一条口子,于是,梦醒了,他看见了惨烈的现实,他的疯娘,他的病父,他的弃妹,于是,他的愤怒就达到了沸点。是的,沸点,于是,一家人都自觉不自觉地陷进了煎熬之中。

终于,又一天里,大儿子又一次离家远行了,和从前一般。

但是,不久之后,就有不好的消息传进了村人们的耳朵里:大儿子被抓进了县城里的派出所!

村里于是炸开了锅,大儿子怎么会被抓进派出所去了。直到村长回村了,事情的原委也清晰了:大白天的,那大儿子就胆大趁着女主人出门倒水的功夫,潜进了一户居民家,并藏匿在床下,但他忽视了:床上,那坐着的小孩亲历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于是,等他母亲返回时,聪慧的孩子就一直望着床下啼哭不止!

刚刚还好好的孩子,何以就开始啼哭不已了呢!母亲顺着孩子的目光望过去,心里也是一惊:床下有人!那母亲也是极聪慧的,她不动声色地走出了房间,并轻轻锁上了房门,这才招呼左邻右舍一起前来擒贼。

于是,那大儿子就被众人扭送去了派出所。关于大儿子之前所有所有的谜底,随着他的被抓,也一起大白于天下:从前,他莫名其妙地消失,就是进城行窃去了!

“哦,难怪了,原来他从前是这样光鲜的啊。”

“他原来是惯犯啊。”

“……”

随着村人们的议论与后知后觉,乡村的日子,复归于平静。


随着大儿子的被抓,很久以来,也不再有人送我们糖果吃了,对于大儿子,大家竟多了几分想念,我们才不管村人们怎么看他,只要是会送我们糖果吃的,就是好人,就是对我们好。

大儿子即将出狱的前几个月,久病的老父,终于散手人寰,临死,也没能闭上那双干枯的眼巴巴的眼睛。

“唉,可怜的人,终于解脱了。”

村人们帮忙安葬了逝者。疯娘家里,从此即剩下了一对悲悲戚戚的母女相依为生。

陆陆续续地,也有村人传话出来了:那小儿子跑到叶堡一户人家里做了入赘女婿,也学会了开三轮车拉人,那户人家对他也极好,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大儿子劳改释放后,倒是收了偷盗的习性,却从此好吃懒做了起来。日子紧巴巴过不下去的时候,疯娘就会出远门讨饭去了。

那一次,大概是计较疯娘出门的日子过长,那大儿子不知从哪里找回了她,一路打骂着将她赶回了村子。村人们眼见看着那大儿子将疯娘好不容易讨要回来的衣物、吃食纷纷扔进了湍急的葫芦河,疯娘边哭边死命去捞捡那些物品,全然不管不顾亲生儿子的拳打脚踢。

“呔,狗狗娃,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妈呢?”有村人隔着葫芦河大声制止着那大儿子。

也有手脚麻利的人快快淌进了葫芦河去给疯娘帮忙。

那一年的夏天,我和村人一起,目睹了这悲惨的一幕,疯娘的哭喊,儿子的打骂,即使隔着经年的烟火,每每忆及,都会触动心绪,那滋味,无以言表。

后来,小女儿又被婆家接了回去,许是孩子想念母亲,许是婆家动了善心。

后来,疯娘就真得出了一次远门,一次很远很远的门,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过村子来。也有村人时不时会说,在某某地方碰见过长得像疯娘的女人,但又具体说不出什么来。

那大儿子也曾经几次揣摸着前去寻找小弟,在那户人家闹腾过几次,每次,都是无功而返。人们后来才知道,每次,当事先得知他会来闹事时,小弟不是被藏在地窖里,就是躲出去了。

只剩大儿子一人的家,无比凄凉,终于,在又一天里,那儿子也出远门了,同样地,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家。

那荒无一人的院落,终于破败不堪,荒草成了那里的新主人。

五口之家,最终,留在村子里的,只剩下了那老父亲一座孤零零的坟。那座坟茔,就建在他们家曾经的苹果地里。夏天放学后,有时候和小伙伴去打猪草,每次经过那座裂出一条长口子的孤坟时,心里就没来由地害怕,大家总是加快了脚步,有时候,甚至是跑过那片苹果树去的。

人们又时也会嘀咕,说那是地下的孤魂在等着疯娘呢。也许,是的。

而关于疯娘的故事,从此,就没了任何音讯,她就如同那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消失在往昔里。

    经年以后,隔着重重的烟火,忍不住,想在心底问一句:疯娘,你在他乡还好吗,还……好吗?


作者简介:吴红梅,笔名:思凡、一凡、小柯,甘肃天水人,现居江苏。热爱写作,诗歌、散文、随感多年以来时见诸于公司自办报刊。


图片:百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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