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过大年┃打醋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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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一只破铁铧（铧銎）或铁勺，在炉灶中烧红，然后将醋液淋在上面，随着“哧溜”的声响，烧红的铁体上便会冒起一股白汽，空气中即刻就弥漫开酸中透香的气味。民间称这是打醋坛。

打醋坛是一种祀神方式。过去人们祭灶节、除夕夜、元宵节祭祀诸神时，首先要在诸神位前打醋坛，然后才焚香烧纸叩头。这种习俗在甘肃、陕西、宁夏等西北地区都有存在。陕西关中地区房屋上梁、结婚媳妇时也要打醋坛。在陕北一些地方，请巫神治病时，巫神“跌坛”前，也要打醋坛。有人认为打醋坛是人与神的勾通方式，神灵嗅到醋的香味，就会降临人间，附着在巫神身上，施法为病人除病祛邪。也有人认为，打醋坛可净化空气，杀灭病菌，有消毒清洁作用。民间传说，姜子牙当年封神时，给所有有能耐者都封了神位，唯独忘记了自己。有人提示说，你只给别人封神，就不关顾自己？姜子牙猛然醒悟，但无奈神位已被封光，于是，对众神说：“那我就当醋坛神吧。以后有谁设坛搞祭祀活动，或有大事要我帮忙，只要打醋坛，我就会到来，保你大吉大利！”这也便是歇后语“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的来历。

20世纪70年代，我老家周围仍有巫神活动。记得某年我的一位堂叔患了一种怪病：一入夜便不安生起来，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冲出门外，在院子里似同看不见的对手干仗，胳膊使劲左右挥动，带出呼呼风声，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天天夜里都是如此，直要折腾到更深夜静方能安稳下来。家人认定他犯了邪，有鬼怪侵扰作祟，于是就请了一位巫神给他禳治。记得那巫神似乎极喜欢嗅打醋坛气味，每当醋液在铁铧銎上蒸腾气体时，他就赶紧将鼻尖凑近铁铧銎，用力嗅吸，还发出“啧啧啧”的品味声，一副极享受的样子。那巫神似乎还真有特异功能，敢用手触摸烧红的铁铧銎，嗅吸打醋坛味时很贪婪，主人就一遍遍烧红铁铧銎，一遍遍淋洒醋液，那巫神就一遍遍饱吸。如此反复数遭后，巫神才显出微微沉醉模样，开始打哈欠、伸胳膊蹬腿，继而嘟嘟囔囔说起了人们听不太懂的神语仙话。

我小时候，父亲过年敬神时也打醋坛，但在我的记忆里，那打醋坛气味并不好闻，酸溜溜的，直冲鼻，会让人禁不住大打喷嚏。我妻说，她父亲祀神特别虔诚，过年时给诸神焚香烧纸前总要先把手洗干净，并且首先要打醋坛，她便跟在身后给诸神磕头作揖，还紧收鼻翼使劲嗅吸那酸中带香的打醋坛味。她说，那气味很特别，有一种特殊香味，难怪神灵都喜欢。2003年“非典”突发，弄得举国不安，不少人家就见天打醋坛，说这能杀灭“非典”病毒，可保家人平安。这种说法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大小副食店的食醋都被抢购一空，店主赶紧四处调货，趁机发了一笔酸醋财。

现在很少有人还记得打醋坛，就是在乡间，也没多少人会在祀神时打醋坛了。倒是流行性感冒传染时，偶尔会打打醋坛，为的是净化空气，扑灭病毒；打醋坛祀神的功用早已式微，并且早被人们忘却了。

                                  2017年1月16日晨起记于乾和居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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