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和爷爷一起看戏的日子
原创散文 和爷爷一起看戏的日子
爷爷已长眠于那片深沉而厚重的土地中，已经离开我整整二十三年了。太多，太多关于爷爷的记忆，都深深地埋在我的心底。随着岁月的沉淀，愈发清晰。今借以此文来缅怀我深爱的爷爷，以及那段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题记
在我的记忆中，秦腔似乎一直都像一个烙印一样，和我刻骨相随，如影随形。陪伴着我走过童年，少年，又伴着我漂泊的脚步，走过了将近二十年的春夏秋冬。
八十年代初，甘肃农村的娱乐生活特别单调。没有通电，没有录音机，更没有电视可看。所有人都是一头扎进农活里，起早贪黑的劳作。
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等到晌午时分，几家人都端着饭碗凑到一家人的大门口，一边吃着饭一边拉着家常。
偶尔，老人们会讲一些演义故事，我的母亲那是还很年轻，扎着两个不长的麻花辫。趁着大家起哄，兴致勃勃给大家唱几句秦腔。我听不懂，但喜欢母亲唱戏的声音与好听的调调。每次母亲一开唱，爷爷就会起身要回家，嘴里还念念叨叨：“臧豪亏人咯，把人都辱死了！”我父亲也会头都不抬就跟着爷爷走了，走了两步又回头喊：“豪唱了，赶紧回。”母亲才不管这些，继续在哪里唱，别人看到爷爷和我父亲走了，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夜幕降临，饭也吃完了，就散伙各自回家睡觉了。
在我的老家秦安，每年过完年，从正月开始四乡八村到处都开始搭台唱戏了。我爷爷早早起来，照常围着火炉熬着罐罐茶，就着馍馍惬意而又安详的吃喝。我从小就和爷爷睡在一起，早上醒来还光着身子就趴在热炕上，时不时伸手掐一小块馍馍，端起一盅熬好的茶边吃边喝。
爷爷的茶还没喝完，我母亲的早饭就已经做好了。我和爷爷因为已经吃喝的差不多了，就都少吃了一点点，准备去外村看戏了。出了村子爷爷一手拉着我，边走边给我讲一些他过去转货郎的事情。这次要去的村子离我家很远，先要走好长的一段下坡路，有些小路上还有积雪，很是湿滑。我们爷孙两走的很慢，爷爷看我走不动了就把我架在他脖子上，用双手紧紧抓住我的小手，继续前行。翻山越岭，经过高坪，崔河，几个村子，终于到了唱戏的牟家沟村。
虽然正月依然是冰天雪地，寒冷异常，但依然挡不住人们看戏的热潮。人们扶老携幼从四面八方赶来。只见已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男人们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互相调侃在外讨生活的种种遭遇，女人们则聚在一起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大声议论着一些家长里短。满戏场都是孩子们追逐，打闹嬉笑的身影。
我们到了以后，没有直接去戏场，我跟着爷爷先来到庙里，拜过神后，爷爷就在偏房和几位供香火老汉拉起了家常，互相问候年过的可好。都说：“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顿顿能吃饱饭，还有个热炕睡。和以前挨饿受冻的时候比，真的是跌到福窝里咯。”“是啊，是啊！你看你老哥还是这么硬朗，精神。哈哈哈……”
随着震天的几声铁炮响起，戏正式开场了。这次是我硬缀着爷爷往戏场里拉。爷爷就和几位老汉告别，我们一起去戏场看戏。
看不懂戏到底唱的啥，总之就是感觉很好听，很精彩。那时候太小，不认识戏戏报上面的字。听爷爷说戏名字叫“猪槽儿放饭”只记得爷爷自始至终都认认真真的在看戏，我那天也出奇的，安安静静的陪着爷爷一直到散戏。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让爷爷给我讲讲今天的戏，他神情有些严肃，然后告诉我：“做人要善良，要有良心。千万不能害人，害人的人最终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直到我上初中后，刻意很认真的看过几次这部戏。戏里讲述了一个叫朱春登的人，他本来有一个和睦幸福的家，但因为战争，他选择了从军去捍卫家园，他走后，婶娘为了谋夺他的家产，逼迫他母亲妻儿流落他乡。等战争胜利结束，朱春登也因战功显赫而加官晋爵。他回乡准备好好侍奉母亲，和妻儿团聚。可婶娘告诉他，他的母亲妻儿都死于战乱。他悲痛欲绝于是在祖坟搭起席篷守孝，并施舍粥饭给难民。适逢他母亲与妻儿讨饭至此，一家人才得以团圆。
《朱春登哭坟》唱词选登
尊一声年迈的母你阴魂来听，娘啊天不幸我的父早已丧命，爹爹啊，娘为儿守寡居孤苦伶仃，娘为儿顾不得雪积霜冻，娘为儿顾不得烈日烘烘，娘为儿忍饥渴犹如染病，娘为儿日夜里坐卧不宁。养育恩比天还高更比地厚，娘啊比泰山还要重，老娘啊……
儿杀身难报娘尺寸之功，这都怪西地里蛮贼犯境，欺压我天朝无能缺少英雄，非怪儿列家规违尊娘命，怀念着祖国疆土锦绣的河山万万生灵。幸喜得擒蛮贼旗开得胜，主恩厚赐官诰耀祖荣宗。实想说回家来吧娘伺俸，回家来不见我娘面，却留下了两堆黄土冷清清……
再不能听娘的声音见娘的尊容，老娘啊，再不能娘把你儿叫几声。再不能夫妻们双双来把老娘来孝敬，再不能早进茶膳夜点灯，再不能出门做业对娘禀，再不能回家尊娘声。朱春登直哭得昏迷不醒要相逢除非是南柯梦中……
才知道了那次看的戏不叫“猪槽儿放饭”而是《朱春登放饭》。也明白了戏里所演绎的忠，义，孝。
爷爷已经离开我二十多年了，但和他一起看戏的那些时光，还有他通过戏告诉我的那些做人道理，却永远留在了我最真的记忆中，无论岁月变迁，无论天涯海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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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杨 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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