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樊姐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0-12-25 16: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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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花开有时


那年,我每天清晨六点,到离市区十几公里外的屠宰场上班。冬天的早晨,天还没有亮,满天的星星,散射着冰凉的寒光,月亮时明时暗,飒飒的脚步声在黑暗中虚实不定,心脏得扑通声清晰可辨。那时候,我遇到了樊姐。


她是单位聘用的公益岗,临时被安排和我一起工作。她戴着一副眼镜,穿着臃肿的棉大衣,捂着大口罩,戴着白帽子,在雾气腾腾的工作间里,很难辨别出她的真实样貌。我住在城西,她住在城东。我的闹钟定在五点半,床头柜随着叮铃声震颤时,我会以弹跳速度起床,摸黑穿衣服出门,然后发动车直奔工作点。而樊姐没有车,她只能搭乘附近屠宰户的车,担心错过车耽误上班,她每天五点钟起床,穿过一条三百米长黑巷子,到有路灯的主道上搭车。


 我们早晨上班时间很紧张,极少有时间闲聊,下班后各自回家,相互交流很少。有一天早晨上班,她突然从后面工作台跑过来,举着一只手神情很痛苦。我迎过去询问,在昏黄的灯光下我敏锐地感到她的脸涨红了,吞吞吐吐举着手给我看,手腕处青紫一块。我判断她可能摔了,但她摇头欲言又止,把我拉至僻静一角,才慢吞吞地说:“老板弟弟太流氓了,每天我过去检票他都会趁机捏我一把,今天手腕被掐紫了。”




那家屠宰场原来属于食品公司,后来承包给公司内部职工老张,他文化程度低人又过于刁钻,和屠宰户天天拌嘴打架。他大概怕势单力薄,将同样没有多少文化的弟弟招进来帮忙,自此更是不得安宁。他弟弟仗着哥哥是场长,和屠宰户三句话不卯就会掐架。我是单位驻场检疫人员,劝架成了我工作的一部分,每次看到老张那个矮胖的弟弟,伸长脖子虚张声势地往屠宰户面前冲,我都会大声制止。每有此类事件发生,都会耽误我的下班时间,为此我和老张提了几次,希望他管好自己弟弟,不要在工作时间找事。


我明白樊姐的难处,她早晨搭乘老张的车上班,他弟弟趁机揩油她也不好声张。那天开始,我重新找了一个可靠的人顺路载她上班,下班我送她回家。


在回家路上闲聊,我得知了樊姐的经历。她已经四十五岁,之所以选择干五点钟起床的工作,是因为家里有个患尿毒症的丈夫和一个十四岁的儿子。


返程时天已经大亮,我扭头看到樊姐瘦削的脸,架着一副眼镜显得清秀温柔。她说起自己的经历,全然没有悲苦之色,目光坚定明亮,说到丈夫和儿子嘴角还会上扬露出微笑。



 

 她以前在纺织厂上班。因不善言谈成了剩女,看着身边同事一个个嫁了,快三十岁的她有点着急。后来远在甘肃老母亲病重,她准备回老家探望。恰巧有人给她介绍男朋友,是同厂的工人,她见一面后感觉还不错,相貌个头都达到自己理想标准。一星期后,她带着这位准丈夫一起回老家。


樊姐和丈夫从认识到结婚不足一月,说到这段经历,她始终垂着头,下巴缩在厚厚的大衣里,眼镜滑落到鼻尖,嘴巴微微嘟起,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我插嘴问一句:“结婚前他没有病吗?怎么会在结婚两年后就突然得尿毒症了?”


她摇摇头说不知道。他们结婚不久都下岗了,孩子一岁时他又查出尿毒症,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他靠透析维持生命。虽然他有医保,也不能全报销,百分之二十还要自己负担。她已经卖了房子,一家三口寄居在小姑子家的平房里。


从那天早晨送她回家开始,我对樊姐既同情又敬佩。




隔几天上班时,樊姐突发胃病,额头渗着密密地汗珠,脸色苍白,疼痛迫使她脸部肌肉紧缩,她咬紧牙关的嘴抽动着,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声呻吟。我急急交了班,开车送她去医院。


医生诊断结果是急性胃炎,开了药叮嘱她按时吃饭。天已经大亮了,走出医院大门时,我低头看到樊姐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牛仔裤,内侧已经有两个洞,露出里面褐色的棉裤。她发现我瞅到她的裤子破洞,连忙用手遮挡,并解释说每天晚上上班没人看,没想到今天会进医院。或在暖房子里温暖了一段时间的缘故,她的胃痛有所缓解,于是又央我送她去附近一个单位。


至此我才知道,她每天兼职做好几份工作。早晨五点赶往屠宰场,九点下班后又赶到这家单位打扫卫生,赶在人家上班前完成清洁工作回家。然后开始给丈夫做饭,背他去医院透析,自己从医院直接到一家超市去当营业员,晚上八点从超市下班,再去一家饭馆帮忙包饺子,一直忙到十二点回家。


她的二十四小时安排得很满,连睡觉有四小时都显得奢侈。生活的重压并没有让她产生抱怨,相反总能听到她频繁的感谢声。她说这十几年多亏公婆和小姑子照顾孩子,不然自己真的没办法撑下去这个家。


说起别人对她的帮助,她的眼睛就会闪烁着幸福的光芒。,还有那些悄悄塞钱给她的好心人,都会让她说出一脸幸福来。




一个女人每天早晨五点钟出门有很多潜在危险,她有一天就遇上了事。那天,她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出黑暗的巷道,站到亮如白昼的路灯下,发现平日准点的车都没有出现,不远处一位维吾尔族男人正向她张望。她警觉地掏出电话,男人一步步向她靠近。,她想很快对方就会掏出一把斧头结果了自己性命,那一刻她想到了儿子和卧病在床的丈夫。看着一步步靠近的男子,她无望地蹲到地下,等待那致命得一击。


结果那个男子是为劫财而来,一把拉过她的包,折身又来抢她手里的手机,她死死攥着手机玉挂件,手机被掳走,挂件得以幸存。


等她给我转述时,这件事就没有那么惊心动魄了,她只是兴奋地让看,她丈夫送她的结婚定情物保全了,那场倒霉的抢劫似乎变成她幸运的证据。樊姐很乐观,即使一个小小的幸运,都能被她无限放大,瞬间幸福就远远超过了不幸,    她生活的囧况总在她轻描淡写里变得云淡风轻。




尽管她乐观,从不抱怨,我还是会从她简单破旧的衣服和忙碌的工作中,感受到她生活的辛酸。


春节前夕,我包了一个红包送给她,说给她儿子买点吃的,她收下了。第二天早晨,她下车时提醒我看包,我连忙翻开副驾座上的皮包,里面放着昨天我送给她的红包。


那时,太阳正从东边泛着红光一寸寸向上升起,透过车窗撒在我的脸上,回头看到樊姐的背影,心头一酸,眼泪打湿了眼眶。


我有次疑惑的问她:“你们并没有很深的感情基础,是什么力量支撑你照顾他十几年?”


樊姐答:“就冲他结婚那两年对我好,我就要对他好一辈子。”


后来工作调整,我不再上早班,樊姐还在上。听说她批发一些小东西在零售,我抢先买了一箱手纸,又发动朋友买了一部分。那次送货款时她没有推辞,而是兴奋地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家老公前段时间出现并发症失明了,我带他去做了手术,现在又能看见了。”说着她的脸上浮现常人难有的,由心而生的微笑。


无论生活多么糟糕,只要出现一线希望,樊姐就会很满足。她总是尽力克制自己的伤痛,不让不幸在心里无限扩大,那些不幸出现时她总会想到好的一面。相对于那些在灾难面前大放悲声或一蹶不振的人,她的隐忍尊严而又体面。


她从来没在我面前流过泪,留给我的都是获得小欣喜后的微笑面孔。


作者介绍:花开有时,公务员一枚,昌吉州作协会员,现居吉木萨尔县。一个每天都在思考人生的文艺女屌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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