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空气笼罩死亡,他们尽其所能的做爱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1-01-02 13:37:16


 

《急需品》

            

急需一对马蹄铁

急需一付轭

急需一根

老扁担

 

急需警报

急需盐

急需鸡蛋,急需更多的鸡蛋

去碰石头

 

急需纱布,急需手帕

急需一块跪下来的

毯子

 

多么紧缺的清单,容我用它们来建设

容我像一台报废的发报机

慢慢消化

来自暗室的声音

 

 

 

《我们如此逃避恐惧》

 

醒半失眠,索性翻起了书

一个波兰人,谈起了战争中的蹂躏和人性

也许这之中有某种我们共有的东西

当试图寻找,我从奥斯维辛

找到了古拉格岛

从古拉格岛,找到了夹边沟

最终,我找到了那么多无名的人

他们可能是妻子的丈夫、童年的玩伴,热恋中的情人

是士兵、糖果商、艺术家和家庭主妇……

 

那么多的不幸,分配给我

可我不想谈论苦难,更讨厌以它自居

还是这个写诗的波兰人,有更深的体验——

当空气笼罩死亡,他们尽其所能的做爱

他们觉得性比爱,比灵魂

更速效,更兼容

更能麻醉周遭的恐惧

 

 

 

Y.G.L

 

你们说,虎毒不食子。

我说是的。

你们说,毒妇莫如禽兽。

我说是的。

 

但能否把诅咒和唾沫停一停

看看这个报道:

当农用车把文盲Y.G.L

没有低保的Y.G.L

勤巴苦做的Y.G.L

拖儿带女的Y.G.L

拉到县城外的火葬场

我们才知道,这是

这个甘肃农妇

一生去过的最远的地方

 

 

《这个世界会好吗》

 

重读加缪的《鼠疫》

竟然在其中,遇到了、魏则西、LY

和徐玉玉……

 

躲警报一样,我尽力躲避

但他们还是爬进

我的疫情

 

——“这个世界会好吗?”

突然想起殉道的粱济,临死前

 

巨川先生啊,江河日下,万劫不复

哀莫大于心死

你渺茫一问

我们已配受不起

 

 

《大风歌》

 

匕首以短取长

闪电置死地而后生

 

多么激荡啊,就像一根扁担

回到它的窄

电报,走向它的远

 

终于可以失败了,终于

轮到孤军说:我没有辜负

自己的绝路

 

而落日,还在作

最后的努力

微弱的星光,还在寒夜中

保持着存活率

 

而多少的闪烁,仰仗于黑暗

多少的深渊,加固我们的

度量衡

 

《对一则报道的转述》

 

唐纳尔,一个普通的美国公民

911,他失去了怀孕6个月的女儿

时隔十一年后的一个五月

民众涌上街头,欢庆本•被击毙

只有唐纳尔呆在家里,和家人一起

静静消化这个消息

他无法高兴起来,他说

——“我们不是一个会庆祝死亡的家庭

不管死的是谁。”

 

《明矾之诗》

 

在去往索多玛城的路上

谈到了罪孽中的毁灭和宽恕

 

而一个波兰诗人,从另外的角度

说出了异曲同工的话:

——“试着赞美这遭损毁的世界。”

 

现在是夏天,金银花带来了黄昏的清凉

一群归笼的鸡鸭,兴高采烈

一只狗,也莫名的撒欢……

 

看着这一切。你想起了

写作的初衷

 

《主题》

 

在一个重力的世界

秤砣的统治

似乎不容置疑

 

而此刻,“联盟”号上的宇航员

正在太空漂走

哈勃望远镜传来消息

宇宙中所有的天体之间

都在急剧的扩离……

 

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就像牛顿没有看到的,爱因斯坦看到了

爱因斯坦没有看到的,我们还在

继续往前看

 

——继续往前看

是的,朋友

这是我们必须的主题

 

 

 

《咏叹调》

 

铁丝网

绷带

雨刮器

避雷针

望乡台

穷人的晚餐

敌人的女儿……

 

今夜,这些重的、疼痛的、没有声音的

它们像骆驼弯腰

慢慢舔我

 

《母亲》

 

我忘了它们也是母亲

——分娩的驴、孵蛋的海龟、护食的母鸡、哺乳的鲸

装着小家伙的袋鼠、发情的牝马、舔舐幼崽的母狮……

这些蹼趾的、鳞鳍的、盔甲的、皮毛的

翅羽的、蹄角的母亲

它们遍布在水底、空中、洞穴、丛林

 

它们没有闺前名,也无夫后姓

在一个泛自然的世界

我们笼统地称它们为飞禽、为走兽……

 

但它们不需要这些  它们只用气味和肢体

表达古老的哺育

它们也是如此捕获着

一颗人类之心

并接受着野生世界的

再教育……

 

 

 《所多玛,所多玛》

 

怎样用一个米沃什,兑换“另一个欧洲”

那块大陆上曾发生的,也是我们身边还在继续的

有时候,波兰就是捷克,匈牙利就是罗马尼亚,华沙就是北京

前几天读策兰,我震惊他直接从宇宙中

提取人类的黑洞

这个历经死亡营的犹太人,因为人的恶

而把奥斯维辛背负到

:疼痛是传记性的,喊声是非个人的

难怪朵渔也愤然:写小诗令人发愁

 

这些黑暗中的诗人,让我引以为傲

他们之后,我们遇到的每一个词语

都是断头台

是核废料

是末日

 

论到末日。我想起09年夏季

日全食临头

人们在天空下,目睹了天空的死去活来 

那一刻,不可一世的太阳也有灭顶之象 

那一刻,我看见上帝从头上走过

像走过罪孽深重的所多玛城

 

 

《保罗 策兰如是说》

 

 

写作也是一种自尽。而他说:

我只是从深渊中,和自己的母语

保持关系

 

而他说:我不是去死,是负罪的犹大

走近那根柔软的绳子

 

而他说:我死于一种

比你们要多的死亡

 

而他说:这分食我的,也是你们的圣餐

——那德语的、犹太的、母亲的疼

 

而他说:我的金色头发玛格丽特

我的灰色头发苏拉米斯……

 

他其实什么都没说

一块石头怎会说话呢

 

而他说:这是在一个“永不”的地方

这是石头开花的时候

 

 

《祖 父》

 

我的祖父两次遇到了哈雷彗星

这不算奇闻,也是幸事

想想当初一起观望它的人,都不在了

他站在1986年的天空下

独自垂泪

而我那信的婶婶,把这看成上帝的启示

她在亮光出现的时刻,大声地

为我们诵念传道书:

——“我们若信死而复活

那已经在里睡了的人,神也必将他

与一同带来……”

 

彗星带来了什么? 上次祖父见到它

是宣统二年。那一年,霍元甲去世

汪精卫刺杀了载沣, 我的祖父也在私塾里蒙学

当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幕

私塾先生长叹:大清的气数尽矣!

 

我并没有从天文里看到异象,但几年后

一代人拖着燃烧走了

就像这颗哈雷彗星,我相信

他们还会回来   

 

《给薇依》

 

夜读薇依,时窗外电闪雷鸣

我心绪平静

想想她出生1909年,应是我的祖母

想想19岁的巴黎漂亮女生,应是我的恋人 

想想34岁死于饥饿,应是我的姐妹

想想她一生都在贫贱中爱,应是我的母亲

 

 那一夜,骤雨不停

一道霹雳击穿了附近的变电器

我在黑暗里哆嗦着,而火柴

在哪里?

 

整个世界漆黑。我低如屋檐

风暴之中,滚雷响过,仿佛如她所言:

————“伟大只能是孤独的、无生息的、

无回音的……”



毛子,60后,活命,写诗。曾获得扬子江诗刊年度诗人奖,第七届诗歌奖等奖项。



独立作家

投稿信箱:tanys1980@yeah.net 自由写作精神,无所顾忌。来稿请注明“独立作家” 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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