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津风物志|王红英：禹庙听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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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庙听闻记

那年，我去黄河边游玩，绕道“龙门”村，走累了，顺便坐一块石墩上，旁边有几个老人晒太阳，无意中听他们讲到“禹庙”庙会，加入了他们。

“大爷，这庙会当年啥样子？”

“你想知道？那我问你禹庙在哪？”

“知道。禹门口东石墩上。”

“我给这娃讲哇，那会儿，‘禹庙’庙会在三月二十二日到二十四日，三天里，好家伙，红火得太。人挤人，很多娃都挤散了。庙会一歇，当娘的，都在最后头找娃。”

“不怕娃丢么？”

“不怕，都急着看戏哩，有的还演戏哩，娃扔在堆里，人走光了，当娘的，一拨拉，找到自家的娃，拉着，抱着回了家。”

“就是，庙会最热闹的就是戏了。这里的戏和别处不同，戏演两台，东西各一台，东台是村农户写戏演出。西台则为龙门镇商人写戏演出。演员都是村里头人来扮。家家户户都有亲戚，给村人拿衣服，下了台，还能说刚才的戏，哪哪唱得不好，哪哪唱得好。”

“你说到这，我想起了，庙里的三个戏台，南边戏台还是两层哩，顶头是厦，还有雕得木头花。砖瓦都是琉璃的，光一照，还反光哩。东台子和西台子也好看，没有南台子有气派。”

“是哩，是哩，那时我还小，听老人讲，唱戏东起西落。东台先开，西台后停。南台子也唱戏，是外来的剧团唱，唱擂台赛。看谁唱得好，别说，有一年，有个剧团来唱，东台一开戏，他们口都没开，偷偷溜啦。”

“那时看戏哦，在戏台上往下看，只看到黑压压一片人头，人挨人，想在里面找到一个人啊，难上难。到二十三日那天，庙上早早地挂灯开演，庙内东西二十多间廊房下，全站满人。戏一开，乱哄哄人群静下来，全都支棱耳朵，听戏哩。”

大爷们停不下嘴，有位大爷说到戏台对联，我记了下来。东边戏台上联为：左右奏新声，左啸日右吟风，声达左右。下联是：东西传雅韵，东阳春，西白雪，韵满东西。”

西戏台也有副对联，上联是：一传楚午，一唱吴歌，一一争谁寄第一。下联为：双奏鸾笙，双吹风管，双双斗巧自成双。”

这两幅对联写出了当年戏台上相互比赛又相互赞赏的情景。

“嘿，人真是多。你们还记不记得，有个阁楼，叫‘禹阁凌空’，后改名为‘建极宫’，我站在阁楼上看戏，还没有那么挤，我看底下，庙内除“禹穴”不能站人，满庙都是人。来的人除了咱山西和陕西，还有河南、甘肃、内蒙古等省的商人都来了。从北山到黄河边，摆满小摊，偌么大的黄河滩，也挤不下人。”

“‘禹穴’是什么？”

“以前人说是大禹把治水的工具藏在里头，洞穴深得很，没有人敢下去，扔个瓦片和石块，都听不到落地的声音……你们还记得迎神赛会么？”

“咋不记得，五年轮一次么。”

“最热闹的是社鼓，那些人扎着白手巾，腰里系着红绸带，死命地抡鼓锤，那个带劲哟。耳朵都震聋咧。”

“有敲锣打鼓的，还有鸣鞭放炮的，由十八人抬着禹王像绕村转一匝，又送到禹庙里头。我险乎抬上一次，村里都同意了，到场上，人家嫌我小，又把我刷下去了。”

我们都笑起来。

一位健谈的老人还讲了他父母亲的一段佳话，他母亲在庙会上最喜欢看社鼓，领头敲社鼓的是一个健壮小伙子，头高高昂起，两手一举，胳膊上的肌肉一块块鼓起，嘴里“嘿，嘿”地叫着，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他母亲很心仪这小伙，回到家后，心里有了想法。家里说了很多亲事，她都不同意，年龄一年一年大了，家里很是着急。最后，有人来提亲，就是领头社鼓的小伙，她母亲立马就同意了。原来那小伙虽长得高大结实，家里却穷得叮当响，屋里只有一间草房，喜欢他的姑娘倒多，一看家庭状况，都反悔不嫁。他母亲不在乎这些，她看中的是人。他们年年去“大禹”庙祭拜，觉得冥冥之中有神谕，是神灵，促成了他父母的姻缘。说到这些，老人没有一点难为情。也是，那年头，能因爱情而在一起的人很少，他的父母，到底终了一份情缘。

然而禹庙到底是不存在了。

离开龙门村后，到了黄河边，我还是忍不住找到当年禹庙的所在看上一眼，尽管岁月让有些东西消逝了，但只要它依然能鲜活于人们的口中心中，便也是一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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