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雪:野草离离之麦穗花 ‖ 美文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6-05 09:59:46

西凉雪

教师,甘肃凉州区人,喜散文。有作品发表于省内外报刊杂志。


正午,阳光浓烈。

各家的男人们,都躺在炕头的席片上打呼噜。女人们,胳膊下夹着鞋底针线,端着几件脏衣服,来到了村头的涝池边上。那里,有一棵二个人才能合抱得沙枣树。树上,沙枣花早已谢了,青涩的小沙枣,正从灰绿色的树叶间探出头来,好奇的打量着这一个新奇的世界。蝉儿不知藏在哪里,扯着嗓子拼命的喊叫。突然,不知拴在谁家槽头上的一头驴,几咁几咁的叫了起来,吓得蝉儿们一时噤了声。


  各家的孩子们,三三俩俩的从院里出来了。手里,或拿着一个破瓷缸子,或提着半个破锅,急急地赶到了树底下。

  领头的那个一声令下,几个孩子都朝着涝池冲去。他们要玩一种放水的游戏,在土里挖一个坑,然后把水堵在坑里。最大的那个坝,往往是最有威信那个孩子看管着,他掌管着给其他孩子怎样放水和放多少水的权利。他们一会儿堵坝,一会儿拆坝,又不知为什么打起架来。几个人撕在一起,立刻变成里泥猴儿,又被各家的大人呵斥着,梗着脖子回家去了。


  女孩子聚在涝池旁的一块麦地边上。那里,长着一棵高高的麦穗花。它的样子真好看啊!粗壮的茎,一节一节向上伸去。碧绿的叶子,摸起来有一种棉质的感觉。叶子的形状,就像柳叶,不过可比柳叶大多了。叶子长在每一根茎的分岔处,那个岔,总是打着一个又一个红色的结。那个结,就像不好意思长大的女孩子似得,让人看一眼,脸就成了一匹红缎子。茎的末梢上,结着一个又一个玫红色的穗。它的形状,和地里的麦穗一模一样,只不过,麦穗上结着麦粒儿,麦穗花上开着一朵一朵的小红花。那些小小的花朵,紧紧的挤在一起,就像夜里兄弟姐妹们挤在一个炕头上一样。


  地是老王奶奶家的。老王奶奶说它叫麦穗花,我们就跟着叫麦穗花。不过,我奶奶又说它叫狗尾巴花,我又觉得它的样子,和我们家的小花狗的尾巴有点像。

  不管它叫麦穗花,还是叫狗尾巴花,我们每天都要去看几次。老王爷是一个比较严厉的老头儿,他整天的板着个脸,就像谁欠了他的三升秕谷子似得。所以,我们谁都不敢摘哪怕是一穗花。有一天,我拿了一张纸,想把它画下来。但又不知道怎样才能画的很像,胡乱画了一个样子,贴在炕头上。还用对联上的梅红,给涂了个大红色,总算是圆了一个拥有麦穗花的梦。


  如今想起,那棵麦穗花,也许就是开在我童年里最美的花了。在离家的无数年之后的某一天,我突然的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涝池旁,仰着脖子,无限神往的看着那个高的我怎么也看不到的麦穗花。

  长大以后,我十分惊奇的发现,麦穗花还有一个无比诗意的名字——红蓼,它还从我们的村子里出发,走到遥远的南方去了。


  南方,水泽之国。遍布的江河上,游子旅人要从码头渡船才能到远方奔波。古时候,信息闭塞,游子离乡,一去就是三月五载。离开的时候,大多愁绪满怀。船离渡口,回头一看,越来越小的妻儿的身影,正如江边若隐若现的红蓼花一样,渐行渐远了,不禁忧上心头,“红蓼渡头秋正雨,印沙鸥迹自成行”。那鸥,我是见过的,雪白的鸟儿,自绿荫丛中飞起,一点一点消失在水天茫茫处,就像渐行渐远的人儿一样,怎不令人忧伤呢。年轻的时候,青春就是无数次的别离,别离故乡,别离亲人,别离那个年少无知的自己。待到他年回来,斑白的两鬓,一腔的愁思。“红蓼滩头秋已老,丹枫渚畔天初暝”,几多沧桑,几多无奈啊。


  《诗经》里,麦穗花又被称作“游龙”。“山有桥松,濕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这个“游龙”,是个游戏感情的男子,放了痴情女人的鸽子,自己还藏在某一个角落里偷偷的笑。女人看不到心上人,只看到一地纵情生长的红蓼花,不禁怒从心起,狠狠的骂了几声恹恹离去。

  年轻的时候,女人都愿意相信爱情,即使被骗的体无完肤,也要以身试法。等到经历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之后,才知道,爱情不过也是开在人生途中的一枝红蓼花,离开那个渡口,就渐行渐远了。

不过,我还是喜欢它叫麦穗花。



    (注:文中插图均为网络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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