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人原创：小山村

作者简介

张琦，甘肃庆阳人

耕读乡野。喜爱诗词

小 山 村

文/陋室人

       小山村很老了。

       村东头的槐树是百岁的五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在那的。三爷家院子那长满青苔的老房子连三爷自己也说不清什么时候盖的，只知道早些年县里来人想花钱拆走的。

       从那条走过无数拖拉机、自行车的老路进入村子，偶尔还能碰见坐在窑洞门前的婶婶、嫂子们。三三两两，说说笑笑，纳着鞋底，绣着花儿。麦草垛下已看不到到“掀牛”的老人了。热爱这项活动的老人大多都不在了，包括父亲。

       健硕的耕牛没了踪迹，仿佛随着父辈、它的主人们去了。架在耕牛肩上那养活了几辈人的木梨还是父亲走之前挂在山墙上的样子。倒是猫儿狗儿的还追着下了蛋欢叫的母鸡。

        村中心那土木结构“万信小卖部”是从一毛钱能买十六块“洋糖”和五盒“洋火”的年代就开张的。门口的棋盘上博弈的人还是那么多。只看见或胖或瘦的脑袋。車、馬是看不见的。早年拿过乡里近千人象棋大赛冠军的中让杨爷就是从这个棋滩上练出来的。冠军爷是爱棋如命的，在地里干完活大晌午也不回家，硬拉上对手就博起了。有次，儿子小虎子来叫他吃饭，喊到:“大，吃”，他正走棋至关键，便头也不回道:“吃你大个头里吃，有馬看着怎么吃”。至棋下完，一锅面条也熬成粥了。村里人调侃小虎子“烂面娃”至今。

       想起这个故事，自然想起“老铁匠”太爷。老太爷是农闲时帮村子人打造农具的。小卖部后面山脚下那巨大的窑洞是他年轻时自己一个人挖出来的。有人步量过，卡车在里面是可以掉头。老铁匠粗识几个字。在那个拉饥荒的年月，硬是用一斗小米在走乡串户的货郎那换得本破旧的《三国演义》。冬日里似懂非懂的读上几页便在小卖部门口开讲了。有一日村学里诙谐幽默的杨老师故意逗他，说他讲的不对，赤壁之战中曹操率领的是七十万大军，不是八十万，他便跟杨老师争起来了。众人皆道杨老师说的对。他便急匆匆的回家拿“证据”去了。当时他家七儿子才几月大，他一把推到炕边上，就鞋也不脱跳上炕拿放在高窗上的书了。老太奶骂他“日急慌忙的小心娃”，他气急到:“十万兵马都没了，还能顾到一个月娃子”。这句话便成了经典。

        放眼向大窑洞望去，老铁匠打铁的地方比那“一儿不抵书上兵”的“七哥”用来做粉刷吊顶的石膏板挡的啥也看不见了。铁匠太爷走了有年头了。这古老的打铁手艺也就失传了。

       这个故事后来我是在杂志上看到过的。不知道是“杨老师”们从书本上看来虚构给铁匠的，还是村子里的“大学生”们带出去改版发表的。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老辈们对待事情执着、专注、认真和那饭可以不吃，书不可以不读的精神使我受益匪浅的。

       小山村很新了。

       一排排红砖青釉瓦的新农村四合院整整齐齐的排列在村西头。柏油路对面一座座温室大棚里翠绿的瓜果蔬菜香味扑面而来。

       广场上是没有妇女跳舞的。篮球场上扔掉羽绒服的少年还是汗湿了衬衣。做流浪歌手的侄儿建波正领着娃娃在紧锣密鼓的排练着节目，准备着元宵节的晚会。

       广场边上有几幢欧式小别墅。排头那家是在省城做装修老板的战功哥新盖的。据说是放弃了城里的生意，去年回村竞选了村主任，打算带领大家一起致富的。

        “万良超市”门前，老总管拴祥爷正迷着眼打着响板，十叔父拉着二胡，两人声音依然洪亮的唱着“王朝马汉，喊一声……”老老少少围了村子里大半的人聚精会神的听着这古老的“秦腔”。二胡、音箱……家伙什是全套暂新，这是全家都是戏迷的包工头功孝哥专程驱车从西安买回来供大家自娱的。

       精明的生意人万良正坐在收银台前摁着计算机。他盘算过，冬腊月天外出打工的人回来总要大把消费。三年前他便拉着羊倌战宁叔投资了超市、泡馍馆、棋牌室。麻将桌上，刀疤哥又摸了“杠上花”，催促着其他三家:“给钱给钱一把一清，不赊不欠”。自家族兄弟玩牌，遇到“大和”是往往被“放虎拉锅”的。刀疤哥深韵此道。孙子早不知道被他领丢多久了。当然，村子里是不会有人贩子的。

        西装革履的建国侄儿刚从街上的“人市”回来。一下车便被几个婶婶取笑到:“今瞅哈媳妇了没有，像你外眯眼怕没有乖女子看得上”。侄儿脸微红，有点羞了，但还是说到:“好岁奶里，街道“人市”上丑女子也没一个，还想乖的里。今年不跟我功孝大大干活去了，还是去南方女娃娃多的工厂，挣钱不挣钱不说了领个媳妇儿算了”。

       寒暄遍了人群，却没看到老总管徒弟孝良哥的身影，年前他曾跟我说起过盖村里祠堂的事，问了侄儿，才知道他跟在市里开了公司的军发兄弟签了什么工程合同，领着几个弟兄年初二就走了。本事大的人操心的事就多，毕竟这么大的家族生计还是要趁春早安排。

       急促的手机铃声由不得我多待几日。踩着油门的脚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我知道，这是被“亲情限速”了。

       可爱的小山村，可爱的人，“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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