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被易中天黑的最惨的人原来是他!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2-06-10 08:46:28

日落西山红霞飞,把一行三人的身影在山顶拉得老长。


前面的青衫书生见云霞浮动,天宇之间,气象万千,不由得心中一动,他本是洒脱不拘的性子,登时立定脚步,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声震屋宇的长啸,让后面的人一怔,他俩虽是功力深厚,猝不及防之下,耳膜也是隐隐作痛。


紫膛面皮的高胖道士侧过头,低声嘀咕:“聪秀才又犯癔症了,老赵,你说是怎么回事?”


旁边那位员外,富态圆润,老神在在,淡定得很:“我说老董啊,这不明摆着的事吗?聪哥犯冲呢,他不是自号东山居士么,今天到了南充的西山,东西对撞,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他不发飙才怪呢?”


言罢,赵员外轻摇团扇,不急不躁,好一副儒商做派。


书生收起啸声,却又开始朗声吟诵: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董道士本就焦躁,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哼了一声:“都说东山居士博学多才,想不到今天也会开黄腔(四川方言,意思是没有根据地乱说外行话),这西山脚下没有长江,只有嘉陵江,离长江还有十万八千里呢,状元郎杨慎的词牌《临江仙》,搁这儿吟诵不合适吧?”


书生吟诵被打断,也不生气,他转过头,拱一拱手:“董道士,你短短一句话,倒有三处错误,实在难得,兄弟佩服之至。”


董道士气得一跺脚,袍袖乱挥:“你这酸丁,挖苦起人来,实在刻薄,我倒要听听,哪来的三处错误?你说!你说!若说不通,我道门的流云飞袖功也不是吃素的,定然让你好看!”


书生折扇一收,在左手心轻轻敲打。


“第一错,这南充西山脚下的嘉陵江,发源于秦岭北麓,从陕西凤县代王山流出,过甘肃两当和徽县,再流回陕西略阳县,接纳发源于甘肃天水齐寿山的西汉水,然后经过宁强县进入四川,在广元昭化接纳支流白龙江,一路南下,过阆中市、南部县,接着就是我们脚下的南充市。


由此往下,还需流经蓬安县、岳池县进入重庆,在合川接纳涪江和渠江后,到重庆朝天门码头汇入长江,这就是嘉陵江的全部流程了。”


书生稍微歇了口气,左手五指微曲掐动,“以此算来,嘉陵江全长不过一千三百四十五公里,至于西山脚下的嘉陵江,到朝天门长江汇流,不过区区三百公里,不是十万八千里,所以这是一错。”


道士明知他强词夺理,但被人抓住言语漏洞,也无话可说,气鼓鼓地点一点头,算是默认。


书生更是得意洋洋,“第二错,老董你说西山脚下没有长江,这话也有毛病,因为长江是百川汇流,所谓长江流域,也包括嘉陵江流域,这嘉陵江既然是长江的支流,也就是长江的一部分,所以不能说西山脚下没有长江。”


道士觉得这话有破绽,待要反驳,一时之间抓不住要点,待要点头认错,心里又不服气。赵员外心思机敏,连忙打圆场:“那第三错是什么?”


书生也知道第二条理由漏洞颇多,见老赵配合,急忙补刀:“第三错么,老董说此处不适合吟诵杨状元的《临江仙》,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道士双眼一瞪,不等他翻脸,书生折扇往山下一指:“《临江仙》是杨慎为三国演义所作开篇词,这南充西山万卷楼,可是陈寿编撰三国志的故地,是他杨慎的老祖宗,没有三国志,哪来的三国志通俗演义?没有陈寿的万卷楼,哪来杨慎的临江仙?在这儿吟诵临江仙有什么不合适?哈哈哈哈哈哈哈···”

书生笑声一收,“万卷楼的这幅对联倒也不错:


登万卷楼,阅千载史,掬百世忧。逢迎东南西北客,吟赏冬夏并春秋。看西山十里,遗洒一屏画图美卷春雨后。


破百尺浪,攀千仞山,摇万里桨。浏览前后左右史,指点苍天与雪港。望左坡廿顷,揽括万点红梅乌枝雪冬藏。


嘿嘿,咱要为三国历史正本清源,替被易中天黑得最惨的人伸冤,抽丝剥茧,难道不应该从这三国文化的源头走起么?”


董道士,赵员外登时大感兴趣,早知书生喜欢做翻案文章,他们素来也好八卦历史,道士一把拽住书生的衣袖,“被易中天黑得最惨的人,他是谁?你快说,快说······”


赵员外善于周旋,快步奔向一块干爽的山石,“都莫站着咯,累得慌,过这边来,咱们迎着清风,坐而论道,岂不妙哉!”


书生抱膝坐下,振振被道士抓皱的衣袖,“要说品三国第一冤,被易中天黑得最惨的人,当然是大战略家袁绍。”


道士和员外打了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聪哥,今天四月一日,莫非你是带着我们过愚人节?”


书生不屑地瞟了一眼,“我呸,西崽过的洋节,咱们什么时候有兴趣捧臭脚了?”


赵员外回过神来,语气转为淡定:“难道说,袁绍不是一个漂亮的草包?”


书生微一颔首,“易中天小看袁绍袁本初了,作为东汉帝国的真正掘墓人,同时也是一个全新时代的揭幕者,袁绍绝非胸无城府的漂亮草包,实际上他是一个大战略家,也是一个大阴谋家,极为腹黑。


“战略家!阴谋!腹黑!”道士搔搔脑袋,“这些词居然还能用在袁绍身上?那他为何昏招迭出?”


书生双手一摊,“哦,道兄指教,袁绍都出了哪些昏招?”


“那可多了去了。”道士掰起手指头数落,“不说别的,要不是他袁绍目光短浅,怂恿何进杀尽宦官,宦官怎么会作乱?宦官不作乱,董卓怎么会有机会带兵进长安?”


书生折扇刷地一下展开,“不错,这件事正是理解袁绍的关键,只不过很多人缺乏历史的纵深眼光,所以看不透袁绍的所作所为。就事论事,杀尽宦官,引得董卓进京,确实不体面,你们二位是不是也觉得袁绍把事情办砸了?”


道士和员外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这样想,还是把袁绍看做了大汉王朝的忠臣,好心办坏事,只是能力不够罢了。可是你俩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袁绍压根就不是朝廷的忠臣呢,董卓的所作所为不是正中袁绍的下怀吗?”


道士眼前一亮,觉得新鲜,“袁绍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书生这才拿腔拿调起来,“这就是历史的大背景了,自从汉朝兴文教,儒学成了做官的阶梯,学问逐渐被大家族垄断,经过在西汉末年到东汉王朝的二百年积蓄,儒家经学士大夫们终于从世家大族进化为士族集团,在那之后三四百年呼风唤雨,在各个走马灯的王朝更迭中始终占据统治地位。袁绍就是这些世家大族在历史上推出的第一个真正杰出代表。”


道士有些不解,“为什么袁绍是第一个?”


书生继续解释:“东汉后期,皇权和世家大族的斗争十分激烈,皇家势单力薄,往往依靠宦官集团作为打手,经过一次次党锢之祸和打压,士族门阀和东汉皇室逐渐离心离德。但是东汉士族以儒学传家和养望,直接对抗皇权,忠孝义这关在其意识形态上过不去,所以依托皇权的宦官集团也每每占据上风。”


道士恍然大悟,“皇帝信任那些没卵子的阉党小人,朝政自然越来越败坏了。”


书生却不以为然,“其实,,宦官没有世家大族的背景,只能依附皇权,所以一般对皇室更为忠心。举个例子,宦官集团的后裔曹操,一生都在为维持汉室存续而流血流汗,有生之年都以汉室忠臣形象示人,就有这里面的原因。”


接着话锋一转,“而曹操还立志做大汉征西将军的时候,袁绍就已经处心积虑在怎么终结这个四百年王朝,并取而代之了。他之后一步步策划,都是冲着这个目标去的。”


道士疑惑地问:“那为什么袁绍一定要杀尽宦官?”


书生猛地往下一拍,山石露出几道深深的裂纹,“因为袁绍要掀桌子!袁绍比曹操年龄略大,弱冠年华就浸淫帝国官场,负天下士族门阀之望几乎二十年。


他对汉朝的权力格局理解极为深刻,当公元189年,汉灵帝去世,大将军何进杀蹇硕,接管西园上军后,本已取得持续百年的外戚士族与宦官集团拉锯战的新一轮对决胜利。


袁绍却定要鼓动何进将所有宦官赶尽杀绝,,又怎会是任何政坛老手的谋划?需知袁绍已不是二十出头的愣头青,而是四十不惑的中年成熟男子。”


赵员外打了个哈哈,“不是蠢,那就是坏了?


书生很欣喜同伴跟上了节奏:“不错!如果按曹操只诛首恶的办法,那还是重复皇权下轮流坐庄的桌面游戏,而袁绍压根不想玩下去了,他要掀翻汉朝这张旧桌子,开启士族门阀宰执天下的新时代,对皇权已经毫无顾忌。


杀尽两千宦官,看似举手之劳,想想东汉百余年来,多少天下名士、三公大将军尽折其手,后世大唐大明多少声名赫赫的大人物尽败于此辈,说白了无非投鼠忌器,顾忌其背后的皇权。


袁隗这个太傅论名望论能力,难道能高过二十年前的陈蕃么?陈蕃轻易就被宦官们击败了,袁氏却能将宦官集团一举剿除,正因他们有一个胆大包天、无视皇权,不惜砸烂一切、哪怕天下因此大乱的野心家袁绍。


不惜玉石俱焚、快刀斩乱麻一扫而空,,直到大唐安史之乱后,,单单此举就足以让袁绍拥有极重要的历史地位了,又岂会是通常印象中的寡断草包之人?


宦官首领张让最后哀泣:我等灭绝,天下大乱啊!希望陛下自爱!确实是一句精准预言,被削除了百年来最得力助手的大汉皇权,已是何等虚弱不堪了,赤裸裸呈现在袁绍董卓这等野心家面前了。”


道士摇摇头,“说来说去,袁绍火中取栗,还是便宜了董卓嘛。”


书生收起折扇,“董道士,你这个本家董卓,确实比那个杀猪的何进强一些。何进只是被袁绍操纵的台前傀儡,董卓却是被他利用以驱虎吞狼的的一头饿虎。”


董道士一听和董卓扯上关系,脸上就有些古怪,赵员外忙着打圆场,“那袁绍又是如何利用董卓的呢?”


书生折扇再次展开,“若单为诛灭宦官集团,袁绍自己的实力就能解决。他力主诱董卓进京,就是为了朝局彻底砸烂,让整个天下彻底分崩离析,然后自己起兵握有大义名分,去依次扫荡诸侯。将外戚和宦官一齐埋葬,最终摧毁宦官保护的皇权,彻底颠覆这个王朝,这才是帝国头号阴谋家袁本初昭然若揭的用心。


董道士若有所悟,点点头,“怪不得十八路诸侯联盟讨董卓,袁氏兄弟都是出工不出力。”


赵员外却有了不同意见,“那袁绍为何不直接代汉自立?反而大费周章把董卓引来,凭空添了不少变数,岂不是多此一举?”


书生摇摇头,“这正是袁绍心机深沉之处,王莽代汉,被天下围攻便是前车之鉴,他不愿重蹈覆辙,而且仰慕刘秀复国的成功范例,所以袁绍才拟定了这样一条先大乱而后大治的路线,把起家地点放在河北,最终目的就是效仿和重履刘秀的帝业之路。


袁绍原本也应一如之前的秦末之汉高祖刘邦、西汉末之汉世祖刘秀一样,开启一个崭新的士族儒家王朝和时代。正如刘邦刘秀顺应时势,是以无往不利,英才贤士尽皆来归,一个四年灭楚定河山,一个三年入主洛阳成帝业,既为人和,亦属天时。


袁绍在洛都时名满天下,为当世公认头号俊杰,为关东联军盟主,吞并河北四州为天下第一大势力,可说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指掌。


而其对手曹操大行法家之道,对儒学士族限制打压,屯田制和士族争夺人口,妄图回复西汉儒表法里制度的复古派,正是个和项羽、王莽一样逆势而动的反派大佬,原本是注定要扮演男主角袁绍的踏脚石。”


董道士却不大服气,“那为何袁绍最终还是输给曹操了呢?”


书生也叹了口气,“这就是能力结构的问题了。夫英雄者,不过雄才大略四个字而已,袁绍大略有余,奈何雄才不足啊!


袁绍的战略规划原本超过曹操,起兵讨董卓的时候,袁绍与曹操讨论前途问题:若事不辑,方面何所可据?

袁绍给出了自己的方案:吾南据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南向以争天下。

曹操则说: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


一般人都认为袁绍看重土地,而曹操看重人才,格局比袁绍高一筹,其实不然,袁绍这样说,正是早有战略规划,对地缘结构研究的很透彻,可能也有意拉曹操入伙一起干,所以开诚布公透露了自己的方案。而此时曹操呢,显然还没有考虑过争天下的问题,又不想入袁绍的伙,就说了几句空洞的漂亮话大道理搪塞。


从后来曹操的发展轨迹看,他是走一步看一步,可算身不由己的时势造英雄,被形势推着向前走,所以后半生都过得很纠结。


曹操大略不如袁绍,但雄才远胜袁绍,袁绍本人军事素质和操作技术不够高明,在历史舞台高开低走,以坐拥河北四州十余万大军,天下第一强藩之势,最后竟不敌曹操这个原先的附庸,让其逆推得志,同样也让刘备这样的破落宗室、孙吴这样的寒门武人有隙可乘,竟致天下三分。


袁绍,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军阀!”


“不合格的军阀,这说法新鲜。”道士也笑起来,“那袁绍要怎么做才合格呢?”


书生却不正面回答,“袁绍此生最大的缺陷,便在于他在大一统帝国的朝堂浸淫太久了。哪怕曹操刘备和孙坚父子加起来,在汉末朝堂那种游戏法则,也绝对玩不过袁绍这种职业政客。


可作为政客的决断策划和作为军阀的决断,绝不是一回事。


袁绍比汉灵帝大几岁,他半大辈子谋划的都是如何去谋夺这个同龄人的江山。反而对砸烂整个棋局以后,如何重新收拾局面,想的太理想化,或者是相信了两汉王朝关于刘邦刘秀如何得天下的官方记载。


史书说袁绍的施政很得河北人心,死后无数人感怀,其实这正说明他作为乱世军阀的极大缺陷——搜刮榨取领地最后一点战争潜力,用于兼并争战,才是一个军阀的本能。而袁绍犯的正是和刘表、刘璋,后世窦建德张士诚一样的错误,临到决战,仍然根本没有充分发挥领地动员力,曹刘孙等在这点都远胜于他。


官渡之败让袁绍元气大伤、攻灭曹操一统天下再无可能;其早死和继承人纷争,又让袁氏割据河北四州的希望也破灭了。


若仅仅将袁绍视为一个汉末军阀来评判,那么天不假年、后继无人才是袁绍势力覆灭的根本原因、而并非官渡一败而亡;要知道官渡之战发生在200年,袁绍死于202年,死后集团内部斗争激烈,而曹操坐收渔翁之利,也要一直到207年才完全平定河北,可见袁氏实力根深蒂固,若袁绍未死,结果尚未可知。”


道士叹息点头,“如此说来,后世对袁绍的评价,确实大大低于他本人的历史地位了。”


书生哂然一笑,“也不能怪后人刻薄,袁绍原本是天时地利人和俱有,时代大势在手,历史舞台上的原定头号男主角,却由于微操能力不足而身败名裂。袁绍,既是深谋远虑的政客,又是优柔寡断的军阀。


这种两面性正是当时世家子弟的通病,东汉末年,世家崛起,士族天下虽然已是大势所趋,但世家子弟的这种软弱性,还需战火锤炼才能克服。


袁绍袁术兄弟皆亡,直到半个多世纪后,方由士族集团新的杰出代表,司马氏祖孙三代前赴后继,方才算是完成了袁绍的未竟之志。”


道士又有了新的疑惑,“既然大势如此,顺应历史潮流的二袁三司马的评价,为何反而低于曹操呢?”


书生笑了,“难度更显能力嘛,有能力才有魅力。不仅曹操大行法家之道,刘备和诸葛亮入蜀和立国后的施政作为,其实亦如汉宣帝之言,汉家兼采王霸之道,以儒为表,而申韩之术为本,,和曹操施政倒是颇为相通。


,拯救乱世的复古派,在汉末历史舞台上,同样亦是逆势而行,,如同曹操施政被其子曹丕改弦更张一般,蜀汉最终也被本地世家大族联手出卖而亡,实属必然。


曹操的历史评价一直高于司马昭司马炎,在南北朝时期,甚至与刘秀并列为开国君王雄才霸略的典范,就因为他和袁绍截然相反,是逆历史大势而行,难度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纵观三国,二袁三司马顺天承命,识时务者为俊杰;曹刘诸葛孙逆流而行,不识时务是英雄。


言尽于此,董道士和赵员外都有些怅然若失,低声念叨,“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书生却站起身,拍拍肚皮,“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天都黑透了,讲古佬的肚皮也呱呱叫,该祭五脏庙了。董道士,山下有家刘老汉辣子鸡,味道不错,你请我饱餐一顿,晚上接着给你本家董卓翻案。”


董道士哈哈大笑,手指赵员外,“兰寻书院的赵山长在此,还怕没人做东,饿肚皮么?”


说罢,袍袖两摆,扯起赵员外,风驰电掣般直奔“刘老汉辣子鸡”而去。


书生朗笑一声,漫步追了上去。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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