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关注丨乡曲惊梦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1-07-08 16:31:36

他身上流淌的是对民间艺术传承热爱的血液,而不是影子,这种精神让中国文化在梦中觉醒。                                             ——唐一鉴

初识张爱星先生,被他清越、诙谐、超拔的乡曲小调深深地震撼,如泣如诉,如怨如慕,让人蓦然惊心,恍若回到儿时童谣的梦幻之中,大山、田野、牧歌,高亢、辽远、悠长,歌讴劳作苦,声祈年稔丰,锣鼓农家乐,淳朴古遗风,唤醒了我郁积在灵魂深处的“乡愁”。


张爱星先生是在非正式表演场合,为几位武威书画大家和文人墨客即兴演唱,听者无不动容,激情澎湃,随之和鸣、共唱,犹如演绎一台旧时的“社戏”。他烂熟于心的唱词,抑扬顿挫的腔调,圆润幽默的念白,并辅之以手舞足蹈的打斗,且以曲艺、说唱、杂弹“混生”的形式,一连数首乡曲、小调、民谣,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久违了的湮没在乡野田畴的民俗文化之魂。


中华民族的艺术之魂在哪里?就在千千万万个蕴含着“乡愁”的民俗文化中,亦在像张爱星先生这样的原生态、民俗型、乡土味的民间乡曲、小调、民谣里。我为此走上了乡曲艺术的寻“梦”之旅。


何谓乡曲?它从哪里来?它的艺术价值在哪里?


乡曲、小调、民谣,是远古先民劳动的产物,是农耕文明孵化的“乡愁”,是中国传统民俗文化的表征。乡曲、小调、民谣带着它与生俱来的泥土味,从远古走到今天,从祭祀化为民俗,从乡村走进城市,在历朝历代民间艺人的口传心授中衍生出了丰富多彩、流布广泛的艺术形式,它堪称为中华传统文化的根,华夏子孙的魂。


乡曲、小调乃至民谣,是中国传统艺术包括音乐、舞蹈、相声、戏曲、秦腔、京剧、木偶戏与皮影戏等诸多艺术的远古“活化石”,是所有现代舞台表演艺术的滥觞。人类文明的第一声、第一个动作,是远古先民在生产劳动中创造出来的。“嘿哟、嘿哟”之声,不仅止于减轻劳动负重,更在于协调集体劳动动作,由此形成了一种声与形、歌与舞相谐共生的人类最初的艺术形式。


回望乡曲、小调、民谣走过的千年风雨历程,令人惊诧的是,这些古老艺术仍以古朴浑厚、高亢激越、脍炙人口的魅力打动人心而传唱不衰,它不因时代的浪潮、物欲的横流而消声匿迹,这似乎更多的是为几千年来形成的与生命扭结在一起的“乡愁”情结所致,它得以保存至今的原生态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它比每时每刻都在人们无可奈何的惊呼声中仍然不断消亡的稀有物种更值得我们珍惜和爱怜。


乡曲、小调、民谣是由音乐塑造的,是用歌声讲述的,是用心灵体悟的。张爱星先生所吟、所唱乃至形容动作,说的是乡土话,唱的是人间情,讲的是处事理,为我们这个时代将这一古老的艺术“定格”在他身上,这是中华传统民俗文化在现代社会的生动耀现。它让我们知道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又将到哪里去,乃至找到回家的路,不致因世事的纷乱而迷失,因未来的诱惑而徘徊,因现实的无知而浅薄,自省对人生、对生命、对生活的意义。


乡曲、小调、民谣现在虽然还流行于中国传统春节的社火表演中,但确已成为这个时代的丰裕社会最后的“符号”。这个符号与久远的岁月、纷繁的历史、浑茫的宇宙信息紧紧联系在一起,它有着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起源的遗响,它有着人类对于原生态文明真切向往的浩叹。中国历史在乡土中纷争了几千年,乡土、乡音、乡愁从未割断和衰落,这就是至今那些乡曲、小调、民谣仍然存在的理由。


乡曲、小调、民谣,是远古先民勤劳、智慧和艺术创作的结晶,是一个古老乡土中国的历史记忆,也是炎黄子孙的精神家园,蕴藏了极为丰富的乡土情结和人文社会价值,它给古老的乡土中国和在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生存的人们以无尽的希望与梦想,因而充满了鲜明的地域特点、浓郁的民族特色和独特的艺术风格。


张爱星先生诸多曲艺类型且“混生”表演技巧是如何练就的?来自哪里?我也由此一遍又一遍地翻阅检索张爱星先生数十年来累积整理收藏的各类乡曲、小调、民谣唱本,并一一与现代曲艺杂弹说唱艺术比较甄别,期望从源头感知这门最原始、最古老、最传统的艺术式样及其价值所在。


一次邂逅,一种惊喜,一份收获。我不善音乐,五音不全,因而又一次特邀张爱星先生举行了一场特别的乡曲小调“专场”演艺,并求教这门古老艺术的精深内涵,以便从中华传统民俗文化的视角,更深刻地感知他对这门古老艺术的缘起、才情及其传承创新的特殊经历。


张爱星先生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出身于甘肃省武威市古浪县,地地道道的土生土长的农家子弟。张爱星先生的父亲以德孝治家、小调说唱、舞棍弄棒而名闻邑里,母亲亦能唱会说善舞,在方圆十里八乡人人赞誉。朦瞳初开的张爱星先生深受严父慈母的乡曲启蒙教育,也深受生他养他的地域文化的熏陶濡染,从小“曲”不离口,手摹心念,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如醉如痴,钟爱至极,自幼养成了唱乡曲、爱武术、善表演的意趣与天性,从此开启了多彩斑斓的艺术人生之旅。


家门不幸亦有幸。张爱星先生父亲在“不惑之年”去逝,子妹八人,其母柔弱的肩膀扛起了苦难的家业,抚养儿女艰难渡日。在那饥馑的年月,尽管生活窘迫,甚至忍饥挨饿,但其母仍承续了丈夫的“遗爱”,把自己一生所积累的说唱技艺倾襄相授,子女八人个个能说会唱,而张爱星先生独自秉承了其父耍棍习武的特质,能文亦能武,多才又多艺,超拔于子妹八人之上。


苦难磨励了生存意志,而艺术孕育了至美人生。乡曲小调给予了张爱星先生及他的家庭无穷的欢乐与希冀,也养成了一家人乐善好施、热爱艺术的家风。他父亲生前以德孝治家在子女身上烙下了深深的“胎痕”,自己虽然贫穷,但仍要拿出仅有的一点周济比自己更穷的人;自己尽管过去受人打辱,但今天绝不能“落井下石”;自己曾受人恩惠,但日后定当涌泉相报,这些美德乃至人性之辉煌,在张爱星先生长达数十年的从艺、履政生涯中无不闪耀。如果说其父给予了张爱星先生德孝处世、修身养性的智慧,那么其母又给予了他勤俭持家、乐于助人的美德,积德孝廉与修艺养性相得益彰,中华民族传统“德艺双修”在他身上完美地结合,并闪现出动人的光辉。乡曲惠及方圆十里百姓,修艺荫及子孙后代,立德成为治家之宝,张爱星先生一家俨然被当地群众赞誉为:艺术之家、道德之家。


纯朴百姓对原生价值的追求,展现了“草根阶层”、“黎民百姓”的艺术人生和浪漫情怀。张爱星先生生长的家乡虽然土地贫瘠,生活艰苦,但人民勤劳,民风淳朴,历史以来民俗文化积淀深厚,尤以乡曲、小调、民谣独领风骚,一代又一代乡民热爱生活、钟情曲艺,口口相传,至今不衰。


乡曲小调演绎精彩人生。“在我久远的童年记忆里最快乐的事,当数跟着父母到田间地头一边劳动,一边唱曲儿。在还不知曲种剧情的时候,已经受到了乡曲民谣特有旋律的熏陶了”,张爱星先生如是说。他还说:“乡曲小调伴随着我的一生,给予了我快乐的青葱岁月,养成了我健康的兴趣,培育了我善美的情操,更成就了我的事业,一个人的智慧、健康、幸福是修来的。”及长,从上小学到中学,以至到外地求学,天性使然,一种渴望锣鼓、梆子、二胡、三弦交织的旋律冲击的欲望始终膨胀着,他总是翻山越岭,十里八乡赶赴看社火、听乡曲,在不浅的阅世情感深处铭刻下了乡曲小调的诸多音符。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参加工作后的张爱星先生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从未放弃过对这门艺术的追求与探索,他不仅仅满足于能说会唱,更潜心于挖掘这门艺术的文化渊源和精神内涵,忠贞不渝地向着艺术的峰巅登攀。几十年来,他足迹遍布山乡田野,走访民俗小调最多的村落,拜师最有名的乡曲艺人,精心搜集整理各个乡村不同时期、不同品种的乡曲说唱脚本,结合自己多年说唱实践,进行“二次创作”,给予地方乡曲民调与现代曲艺说唱艺术的完美嫁接与融合,诸多乡土曲调在他身上焕发出了一种新的形式、新的活力、新的气象。


越接近张爱星先生,越感动于他的乡曲小调;愈品味他的说唱才艺,愈温暖于这门古老艺术。我再一次地被他诸类说、唱、打、斗的“混生”表演所深深地感染和陶醉,在他身上这些乡曲小调与高雅大堂艺术完全可以媲美,且毫不逊色。至此,再称他是“乡曲小调艺人”显然难副其实,他岂止会唱乡曲、小调、民谣,还擅长秦腔、京剧、花儿乃至眉胡、宝卷、贤孝演唱,称他为“曲艺达人”实不为过。尤为惊叹于张爱星先生的“绝活”表演,正值“耳顺之年”的他,现场表演了头着地独立倒立、一指断双筷,令在场看者发出惊呼:绝技。此时此刻,我亦深感才思不逮,无法用语言表述这一“奇观”,我只能与一起观看的人们一样,发出惊诧的赞叹:奇人也!


张爱星先生确实唤醒了我对乡曲民调的艺术梦境,开拓了我追逐寻美之旅的艺术视野。聆听、品味、揣摩他的诸类乡曲小调表演的“套路”,分门别类,让你我共同触摸这一古老艺术的魂灵。


先听他的乡曲、小调、民谣类唱艺,诸如《顶缸》、《绣荷包》、《尕老汉》、《逃难曲》、《刮地风》、《拐棍词》、《王哥放羊》、《顶嘴姑娘》、《十劝人心》等,这类曲子也“混生”着曲艺、杂弹、说唱的表演形式,形式多样,内容丰富,主要以乡土风俗民情为题材,以教化育人为主旨,内容多为民俗风情、文化娱乐、慈善尽孝、邻里和睦,有唱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有唱人们丰收的喜乐之情,有唱尽孝善行的劝人之理,极富乡风民俗内蕴与地域特征。张爱星先生在唱这类曲调中,多以已有唱本为基,但也渗杂了他自己创作的唱词内容和表演技巧,更适宜于不同对象、不同场合、不同地域的人们之习俗与兴趣,达到了“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的艺术境界。


再品他的民谣、秧歌及社火类的唱腔,这类形式的说唱表演,更为传神动人,从小参与乡村社火表演,到如今对于张爱星先生来说已是驾轻就熟,技艺更臻。但见他有说有唱又有笑,说词全为自编,短小精悍,形式活泼,风趣幽默,动作随性率意,极富夸张,左右扭腰送胯,双肩上下前后摆动,双脚随节律踏踢。恰如社火中,若扮龙头,则高昂端庄;若演身子,但协调有序;若追尾巴,则跑撵急快。其动作朴实矫健,踏跳动作花样百出;唱腔高亢粗犷,唱词诙谐风趣,节奏欢快明朗,音韵清脆和谐,形成了一种欢快活泼、通俗流畅的艺术格调。


三赏他的贤孝、宝卷类弹唱技艺,凉州贤孝、河西宝卷,亦是张爱星先生说唱艺术中的一大特质,说唱凉州贤孝,但见他手持三弦,手拿碟儿,双手并用,表情尤为丰富,俨然像一个标准的盲人演唱者,双眼紧闭,但又睁闭交替;双眉紧锁,但又时而展开,活灵活现,生动逼真。唱的真切,舞得优美,逗得风趣,扮得灵活,再加上那铿锵激越的配乐和浓厚的乡土气息,更加显示了河西一带人民淳朴敦厚、豪放剽悍的性格。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善用方言,能唱凉州腔、民勤腔、古浪腔乃至景泰腔、永昌腔、永登腔,吐字清楚,滑稽圆润,幽默风趣,逗趣而不过格,含蓄婉转,令人回味,引人入胜,让观者击掌赞叹。


四鉴他的秦腔、京剧、眉胡类表演艺术,诸如他唱《韩奇杀庙》、《 劈山救母 》、《歌唱西部大开发》、《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等,声调高亢嘹亮,旋律曲折回环,乐句长短相间,节奏快慢相应,风格粗犷而不失细腻,格调通俗而不失优雅,他嗓音沙哑,动作合乐入谱,恰如现代舞台上那些专业演员,历史中那些真正的英雄好汉,气势如虹,义薄云天,几近夸张之能事,尽显舞台艺术家表演的真才情、真功夫、真意念,具有较强的视觉冲击力和舞台表现力。


五察他的“混生类”表演才情,为何称之为“混生”,只因张爱星先生对诸类艺术的“全能”表演,也因我此时对这诸类艺术知识欠缺几近难以分类、难以评价,总之这诸类艺术“细胞”在他身上“五脏俱全”,我实在难于辨别。他融汇了这类艺术的各种要素,贯通了这类艺术的各种精髓,博采众家,融于一身,自成一家,实现了艺术的完美通融,雅俗结合,因而就像舞台上的诸种“生、旦、净、丑”之角色,装谁像谁,演谁像谁,神完气足,心无所碍。


综而论之,张爱星先生对于这门古老艺术的表演才艺,令人叹为观止,让人不胜感慨。他最让人心仪的是:“徒歌”,就是用清唱的形式,但自己又能随唱随调辅之以动作,且十分协调到位;他最让人感动的是:“提足”,就是用舞蹈的动作,但跳、踢、踏、奔十分合拍,与所唱内容谐恰;他最让人称道的是:“艺德”,就是以艺养性,以德修身。他告诉我,从艺、从事公职,他悟出了健身、养性、修德、从政的很多人生至理至性至情的做人处事之道,为艺教化社会,为官造福百姓。张爱星先生凭借着对说唱艺术的挚爱,满怀着对自己事业的坚定执着,几十年创作与实践积累,结合现代的审美需求,时代发展的需要,“活化”了这片古老的艺术 ,开辟了一条传承创新的道路,让这门古老的艺术再现辉煌、大放异彩。他堪称为这门古老艺术的至情者、布道者、弘扬者。


结语

说不尽的文采菁华,道不完的丰厚“乡愁”。时下仍流行传唱于古浪、凉州、民勤、天祝、景泰、永登、永昌乃至河西、甘肃一带的乡曲民调,虽源自古老,但富有民族内蕴,也极富生命力和艺术感召力,它对我们这个物质生活极为丰裕但精神需求异化的时代,仍不失为教化育人、淳化民风、净化社会的功能,对于建设全面小康社会、构建和谐社会具有不可或缺的现实意义。


再一次地翻阅张爱星先生几十年收藏的那些陈旧发黄、墨渍斑驳的各类曲艺说唱脚本,我的心灵为之悸动。也许是上苍的暗喻和神启,也许是时代的告白和昭示,这门古老艺术有幸,中华传统民俗文化有幸,让张爱星先生的爱心与才情,带着诗意和良知、感情与责任,从青年时期以至到退休,把一个遗世独立的民间艺术,一个几千年乡土中国的历史人文活化石,让一个几千年的炎黄子孙的“乡愁”情结,活灵活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感谢张爱星先生,他用心,也用一生的至爱,为这一渐行渐远,且行将消失湮灭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费了心血,为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繁荣将这一艺术传承创新、发扬光大,他不愧为这一古老艺术的传承人。


为张爱星先生的艺术喝彩!也为他的完美人生喝彩!更为他圆满的事业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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