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乡亲——满斗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1-06-04 09:13:02

原创散文

         乡里乡亲——满斗


我不太喜欢“发小”这个词,文绉绉的,也不尽能表达朋友间的感情。我倒蛮喜欢这个词——“开裆裤伴儿”,“开裆裤伴儿”是一起光着屁股玩泥巴的伙伴,一起叉着腿给雀雀喂馍馍的伙伴,一起上树掏鸟下河抓蝌蚪的伙伴,一起偷人家的杏儿给人家毛驴喂麻椒的伙伴,即便是十年不见也不见得生疏,即便是天天见面也不见得更亲热,见面就骂,拳头招呼。

 满斗就是我“开裆裤伴儿”。
       我们两个同龄,又是邻居,小时候刚刚会爬,我俩就一起在黄土里打滚儿,滚着滚着,尿了,就一起和尿泥,抓起尿泥往脸上抹。不管谁尿的,尿泥两个一起和一起抹,不分彼此。会走路了,我们又每天被哥哥姐姐牵着,满山满屲去吃奶。


      

去屲上吃奶,是六、七十年代农村孩子温馨而甜蜜的记忆。农村娃娃断奶晚,五六岁还在吃奶很正常,还有更晚的,邻村有人娶了媳妇还没断奶,当时已经“建社”了(上世纪50年代建立农业合作社),村里碾场,这人吆着毛驴碾,村里女人挥着梿枷打,想吃奶了,“噳——”把牲口停了,过来一胳膊把他娘抱到场边上,掀起衣襟就吃,娘羞得在他头上一顿巴掌:“这么大人了,不知道辱人(害羞)的!”正在打场的媳妇“辱人”得不敢抬头,把所有的力气使在梿枷上,场上人就笑。
      ——笑什么笑,到娘怀里吃口奶,有什么好笑的!
      我和满斗小时候还是农业生产队,  全村人也在一起干活,大人们今天在这面坡上锄豆,明天又在那面坡上割麦,由哥哥姐姐牵着去屲上吃奶,是村子里一道风景:每天日上三杆的时候,七八个刚会走路的娃娃,被大一点的娃娃牵着,蜿蜒在通往母爱的乡间小道上。正在忙活的妈妈们见娃们来了,扯几把青草坐下,撩起衣服,把早胀得难受的奶塞到娃嘴里,也趁机歇一歇。有的娃娃“饭量”大,吃不饱,“去,三娘怀里吃几口。”吃饱了,又被哥哥姐姐牵着回去,一路上摘各种各样的野花野果,捉蝴蝶捉蚱蜢,有时候还能追到一只刚刚出窝的小兔。


    

再大点,就开始“千翻”(调皮,恶作剧),“七岁八岁,惹人不爱”的年龄, “千翻”起来不知累,大人们干活乏了,炎炎夏日,总要午休,趁着这个空挡,饲养场、草垛子、果园里、小河边……都是我们的乐园,一次,我和满斗花了一个中午,在村子中间的小河沟里筑起了一个澡盆大的小池塘,脱光了跳进去,像两只在泥水里扑腾的青蛙,却被村里一大姑娘恶作剧,把衣裳抱了去,挂在村头的杏树上。光屁股从池塘出来,那不辱死人(羞死人)?我俩只好在水里泡了半下午,最后央求拾粪的二太爷用粪铲给我们挑了来,肉皮都被水泡皱了。
        抑或提了个瓦罐,去对面峡沟里摘草莓——鸽子蛋大的野生草莓,鲜红如玛瑙一般,嘴里丢一颗,甜得沁人心脾——我至今从不吃种植的所谓草莓,什么东西,不甜不酸的,咬一口有受骗的感觉,怎么能跟老家的野生草莓比呢!


        

后来上学了,我和满斗仍然穿“连裆裤”,念书一点不好玩,好玩的是通往王铺中学的那条大峡谷,以念书为名,我们肆意挥霍少年的时光,可是,玩着玩着,我们就被学校踢出来了——时间混够了,考不上学,我们成了社会青年,突然就醒了,总不能再玩了,总得找个出路吧,能干点啥呢?
        当兵吧,嗯,当兵!于是我们去报名,满斗有轻微耳疾,没“验上”,我“验上”了,那天他送我,我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军装,满斗说,“到了部队上,好好地干”,我说“能成”。部队生活有苦有乐,虽然深处大都市,但我仍然克制不了对千里外那个偏僻贫瘠的小村庄的思念,那儿的一草一木,那儿的四季轮回,都是我的牵挂,我把这种牵挂写成文字,投给报纸,居然得了个征文二等奖,奖金加稿费270元,在那个年代,对我这个农村娃娃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钱,我把这笔钱一分不少寄给了父母,心想父亲可以买半年的化肥了——父亲每年因为化肥钱而紧锁的眉头,是我最揪心的记忆!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一封信,信是满斗写的,他这样说:“顺儿,你太能干了,200多元钱,我要在土里刨一年哩,你笔尖尖就划出来了,希望你好好干,要珍惜哩……” 我记住了,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好好干”,懵懵懂懂地混着。几年后我回去探家时,满斗成了小老板,在王铺街上摆了个摊,专给人家修三轮车,人称“杨师”。

我去看“杨师”时,他正躺在车底下拧螺丝,左耳夹一根烟,右耳夹一根烟,嘴里还叼一根烟,一身油污,胡子拉碴,不用化妆活脱脱一个李逵,见我来了,“杨师”从车底下爬起来,一把握住我的手,不停地摇:“哎呀呀,你色时候(啥时候)来刀(来的)!……”顺手从耳朵上取下一根烟往我嘴里塞,看得出他很快乐自信。


  

 “杨师”的手像把钢钳,捏得我生疼,我应承着想抽出手,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弱小,一边摩挲着我的手一边说,“外天(外面)的生活不好吗?你这手好像缺色(什么)着哩!”“缺劳动!”我说。
       “唉,不是不是,你好像确色(啥)营养着咧!”“杨师”固执地认为我营养不良,一脸同情和不忍。“杨师”极受人尊敬,和我说话的间隙,不停地有人给双手上烟点火,“杨师”的耳朵上不停地有烟轮换着夹上去,从这点上,就可以看出,“杨师”是有几刷子拿的出手的技术的。
       我至今不知道满斗是怎么变成“杨师”的,听人说他是“自闯”出来的,那就是自学成才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些年靠几把扳手,把三个孩子拉扯大了,娃娃们争气,两个读了大学,满斗还修起了楼房 ,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作者简介】

杨旭军,甘肃秦安王铺人。1990年入伍到重庆。现供职于重庆法制报社,历任记者、编辑、记者部主任、编辑部主任、编委。擅长写散文与新闻报道,作品散见于《美文》、《商界》、《重庆日报》、《重庆晚报》等杂志报刊。异乡漂泊多年,根仍扎在大西北故乡的黄土中,一口乡音,喜食洋芋,爱听秦腔。





【作者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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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 辑:楠   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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