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浪名家||汪泉《家雀》连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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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雀

 （原载《小说月报》（原创版）2015年第5期）

文/汪泉 

三

（接上期）家雀浇完水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多了。和雷五交接完毕，回到村里，专门绕到了他家院子后面，解了手。见老芦家的灯还亮着。家雀知道老芦家的肯定难以入睡，差点被人欺负了，咋咽下这口气啊。他从那灯光可以判断，那是十五瓦灯泡子。庄子上多数的人家都是这个瓦数，黄澄澄的，昏昏沉沉，在这样的灯光下，人最容易瞌睡。老芦家的却怎么也睡不着。

家雀进了街门，灯也是着的。他知道这是妈专门开着灯在等他。进了屋，妈就给他端来了荷包蛋。他低头吃着，他妈在一边看着。唠叨了一阵浇水的事。家雀妈妈知道儿子长大了，家雀也知道自己的妈妈在担心他的高考，但是从学校回家来的好几天里，从来没有当着儿子的面提过一个高考的字眼儿。家雀劝妈妈去睡觉了，自己却也睡不着。他的脑子里满是那些黑乎乎的画面：那扭动的白色半圆，那难闻的生麻子味道，那哗哗的流水，那飞旋的铁锨......他不知道那老芦的女人究竟为啥不大喊大叫，之后却悄悄走了。另外，家雀也在担心自己高考的事，如果考不上，自己将来也面临着这样的生活。他甚至担心自己将来怎么面对这样的日子，自己将来娶了媳妇，可不敢留在家里，遇上赵奎儿这样的人，真是可怕极了。想来想去，他失眠了。眼巴巴看着窗外一弯月亮升起来，挂在屋外的天空，澄净而清澈。

早上六点，他条件反射似的从炕上弹起来，这是他高中时代的习惯，从来就是这样，也不用闹钟提醒，那身体准时就将他从睡梦里扯起来，然后坐在床上。天还算早，庄稼人也没有这么早起的，只是老爹已经起来，早早去地头上溜达去了，妈妈还没有去厨房。

家雀又躺下身子，睡去了。家雀一觉睡醒，已经是上午的十一点多。屋外亮堂堂的，铺满了纯净的阳光，甚至有干燥的阳光味道钻进了屋里，他坐起身来，似乎还在梦里。他梦见的似乎是老芦家的，又似乎是一个女同学，黏在他身上，他甚至感觉到了那热乎乎的体温，就是那一点的温度，热得他一下钻进了那片温热，他被人搂抱得很紧。他在梦里完成了一件男人的事情。他坐在炕头，擦完了黏糊糊的下身，换了裤头，有点羞愧。这也是他多年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所有的高中时代都没有这么沉沉地睡过一次。他穿着洗漱的当儿里，看见母亲静静坐在门楼边的一颗杏树下，他知道这是妈妈在等他醒来。

家雀突然想起昨晚的事儿，一边洗脸一边喊：“妈——妈——”妈妈应声进了门：“杀猪一样地喊啥哩？”“妈，昨晚上我忘了问你，赵奎儿喊我们去接水的时候，你们咋说的？”“就说知道了，再没有说啥。”家却又追问：“是不是说我早走了？”妈说：“没有啊，你爹说知道了。”家雀这才坐在板凳上，放下心来。妈在一边唠叨：“这娃子，神神道道的，问的啥话。”一边为他端来了做好的臊子面。

家雀吃完了饭，浪浪荡荡出了门，清新而温暖的空气流泄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巷道里各家的门口都扫得干干静静，地皮子白坦坦的，反射着阳光，刚从屋里出来甚至有些刺目。正碰上赵奎儿也在巷道里和朱二站着喧谎，朱二见家雀来了，说：“家雀，大学考得咋样？”家雀一听这话，心里就不舒服，朱二这话问得像考试，而且就像考题里的单选题，必须回答行还是不行。他不说“没啥问题吧”，也不说“肯定没问题”，而是这样问他咋样。家雀说：“还不知道。”朱二说：“我们庄子就指望你了，还没有大学生哩。”家雀没有还嘴。赵奎儿说：“好好考，考上大学，把你爹搬到城里的高楼上，那才是本事！”家雀无语，笑了笑。

正在说话，老单从地上转回来了，背着一捆子燕麦，走得不快不慢。家雀没有听他们说完，上前从老爹肩上接过了燕麦捆子，径自向家里走去，老单站下来，和这两个站在一块，掏出了烟渣子。家雀听得后面赵奎儿说：“昨晚叫你接水去，忘了家雀放假了，这好，有人替换了，不用起五更睡半夜了。”家雀听得这话，心里又是一惊，急忙喊：“爹，快些走，饭熟了等你哩。”老单才颠颠跟在儿子后面回家了。

老单回家来，径直进了厨房门，进门见饭还没有熟。老单埋怨老伴：“娃子说饭熟了，叫着吃饭哩，还冰灰死灶的。”家雀妈唠叨：“谁说饭熟了？娃子也才吃过早饭，锅都还没有洗，就吃午饭。”

家雀正里将绿油油的燕麦一把一把撒在白坦坦的院子地上，就像一支画笔，刷出了一抹翠绿色，又刷出了一笔。很快燕麦均匀地铺在光白晃晃的地上，乱而无序。燕麦晒干了，冬天好喂牲口。

“爹，赵奎儿再问你，我昨晚是啥时候出去接水的，你就说迟了。”家雀对爹说。

“咋啦？”爹坐在门槛上，屋檐下的阴凉里。

“昨晚我发现他把斗渠的闸门提起来，偷水。”家雀走过来，蹲在爹身边说。

“少管闲事。”爹说的很干脆。

家雀再没有说话。

吃过午饭，谁也不出门了，外面的阳光像白炽灯泡子，刺目。燥热，寂静。偶尔几声唧唧螺单调的叫声，让人感觉这简直是白夜。

家雀躺在侧房炕上，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下午六点左右，邻居雷五的女人说话的声音将家雀吵醒，家雀隐隐约约听到妈问：“那娃子今年十几？”

雷五的女人声音很大：“十六，仔仔大的个就知道这事！”

妈说：“那丫头我知道，还上小学，才十二。”

“可怜的，说是下身子流血，我去了，哈小凤哭着......”雷五的女人说。

家雀一听这话，知道是老芦的丫头芦小玲被人了，谁？十六岁的哪个？家雀听得这话，知道肯定是庄子上的娃娃，庄子上的娃娃十六岁的有几个哩，就是红平娃、朱尕兔、许尕球几个，剩下的都是其他庄子上的，也不排除下庄子和上庄子。

“我听的这阵子，朱二两口子托的赵奎儿，下话去了。”雷五的女人说。

家雀顿时全明白了，是朱二的娃子朱尕兔了芦小玲。天呐！

未完等续 敬请期待